身边的女孩一个个被带走,几滴眼泪滴在自己的手上,那些哭的稀里哗啦的孩子们就算再不愿意,也没有她们能选择的机会了,这就是命运。
仲夏看着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流一滴眼泪的孩子,缓缓走过去,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闻声,不是因为对方说的这句话,而是因为自己想看看说话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才抬了头。
“你为什么不哭?”
没有回答。
仲夏以为小女孩吓傻了,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还是没有回答。
“你是哑巴?”
终于,小女孩垂下头,有了回答,“不是,奴没有名字,就是奴。”
“奴?”仲夏想了想,说,“以后你就跟着我,我是仲夏,下次有人问你叫什么的时候,你要告诉她,你的名字叫做绵堇。知道了吗?”
“是,奴...绵堇明白。”
这是她八岁发生的事情,那一年,她从住了八年的主人家里被赶了出来。原因是她的娘亲成为了她们家主人的第二十八房夫人,他们得到了一笔为数不小的财产,但她那老实的爹却没了工作。
从那天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听主人家马房里比她大三岁的小哥哥说,她那年轻漂亮的娘亲如今已经是富态万千了。
就是那个老实巴交的爹爹,这么一个打击下来也是成日的酗酒,银子多了也不必愁生活了。只是酒喝多了容易上瘾,上瘾上着就开始嗜赌,等家里的银子都没了,也就没有了人性,连亲生闺女都卖去了窑子里面了。
她哭过因为闹过,哭得声嘶力竭,哭得都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身边还有许多同她一样卖去窑子的女孩。她不哭了,她知道哭也没用,那些老鸨过来一个个看了长相,好的就留下,不好的就送去更远的地方,也许会被卖到塞外也说不定。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她认命了。
几年后的这一年江南的雨季时间很长,她永远记得山水朦胧之中的那一天,直到她死为止都还记得,那一日那双散发着一样红光的眸子。
清晨的秦淮河上朦朦胧胧飘着水雾,水雾尽头是一片墨绿色的,黑色瓦砾的房子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地坐落在河水两边,一座石拱桥将两岸相连,桥上已经有窸窸窣窣的人们经过了。
青翠绿丝带掉落在一间与其他房屋格格不入的红色建筑门口,琴泷弯腰拾起披在走进门的袖鸢身上,袖鸢拉了拉,直径走上楼梯。
五层的围栏上吊着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摇晃着,忽而听见,尚书大人还真是喜欢姐姐呢,不知道何时娶了姐姐回去,我们姐妹四人也好都有个归宿的。”
袖鸢踏上最后一阶梯子,拢了拢衣衫,有些傲慢地说:“我却不像仲夏那么有福气,赶明儿个都是将军夫人了!我倒是要学学怎么都要给自己留个后路!”
“姐姐说的是,莫也不能像揽月,就算是受罪都没有那个福气了。”
“璐梅!”袖鸢低吼一声,脸色大变,吓得身后琴泷差点儿从楼下摔下去。
“呵呵,”璐梅大大的眼睛露出衣服无辜的样子,掩嘴笑道,“姐姐何必这么慌张?琴泷都被姐姐给吓着了呢。”
袖鸢嘴角微颤,说:“一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昨天又宿醉了是吧,睁开眼睛就说胡话!菊馨那丫头呢?”她望了望,侧头对琴泷又道,“琴泷,把姑娘扶进屋里去。”
“是......”
“别碰我,”璐梅侧了侧身子,又走近袖鸢反笑道,“姐姐怎么了?怎么脸色都变了?难不成是听见揽月这名字,害怕?”
“胡言乱语!”
袖鸢气的叉起腰来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璐梅说道:“姐姐,妹妹一大早过来等你,其实是想与姐姐提一桩旧事,”见袖鸢不答话,璐梅也无所谓地笑道,“不知姐姐是否还记得,曾我们四姐妹一起许下诺言,若是咱们四花魁只剩下一人,那人便也要离开这悦己满园的院子。”
“什么?你说什么?”袖鸢有些没听明白。
璐梅轻笑,笑得腼腆,“前几日家里修来家书,说几年前朝廷分了几亩田,弟弟们种了庄家卖了些钱,家里帮里安排了桩亲事,催我赎了身回去。”
这消息在袖鸢听来倒是一个晴天霹雳,她没有家乡更没有家人了,本想多存些银子,过两年赎了身自己去到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做点小生意也好。
“怎么了姐姐?你可是忘了?”
“怎么会忘了。”当初还是她提出来的。
“姐姐没忘就好,”璐梅转身往房里走,走得很慢,“仲夏下个月就嫁去将军府了,我明个就走,再此与姐姐道别。哦,对了,”袖鸢从沉思里回过神来,听璐梅说,“以后再有机会见到妹妹,可别叫我在这里的花名,谢谢姐姐了。”
袖鸢咬着手指甲,这进了窑子里的姑娘要赎身,难,要赎了身还嫁个好人家更是难上加难。可他们悦己满园就有这么个特例,就是与她同为四花魁之一的仲夏。不仅给自己赎了身,还嫁给了位将军。
姑且不说几年前死去的揽月,现在就连璐梅都要走了,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