峪斗山上云雾缭绕,总能给这片山脉增添几分神秘。
待到偶尔有一阵山风撩开云帘,露出一片,像是被剥了鳞的鱼,里面是伤痕累累的肌肤。
要是再仔细向下看看,就会发现那一片片本已砍伐殆尽、露在外面的大片斑白岩石上,竟然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那其实是一只只动物在奋力地奔跑,努力跑出这片山林。
一条棕色的大蛇盘踞在山石上,嘴里不停吐出猩红的信子。它眼神凝视着山峰高处,那里有一座巍峨的宫殿。
它鼻孔微张,猛地朝空气里嗅了嗅。
“壅将,你闻到了什么?”旁边一只山魈问道。
这个名字或许人族没有几人听说过,但是在妖族却如雷贯耳。不仅因为它是指挥妖族一方的将领,也是源于它在一场大战中以数十丈身躯阻挡了敌人追击,最终损毁了百年道行。
“腐烂的气息,战争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大蛇慢慢蠕动着,棕灰色的鳞片像钢铁一样剐蹭着岩石,迸出点点火星。
“我已经睡了二百三十年,你们这次叫醒了我,希望能给我一些惊喜。”
它的身下,是数以万计的妖兽,在树林里秘密转移,最后的目的地正是峪灵峰下。
“我们的机会来了,我们为此准备了数十年,终于看到了回报!”
山魈指着峪灵宫的方向,
“我们的盟友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里应外合,峪灵宫的覆灭就在今日。”
“那两个仙灵族的信得过吗?”大蛇又问。
山魈道:“我只知道他们和我们有些相同的目的。而且不止他们,还有一个极厉害的东西关在峪灵宫的镇妖塔,我们的族人已经在里面潜伏了好几年,马上就能把他放出来了。我想作为报答,他会帮助我们的。”
大蛇不再出声,庞大的身躯迅速隐没在树林。
此刻的峪灵宫,更是喧闹无比,一道道身影向远方飞去,前往各地发召集令。
各峰紧急戒备,峪云峰更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这是近二百年来第一次有妖怪如此堂而皇之出现在峪灵宫。
“是圣墟宗的人吗?”卓然上人脸色凝重。
“极有可能!”鹤兴风急忙回道。
“倒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葛天眉毛皱了一下。
“这……圣墟宗也算是个名门正派,依贫道看,他们不太可能会勾结妖族来危害道门。”茼长老犹犹豫豫地说道。
鹤兴风看着年老的茼长老,冷哼了一声,“哼!别人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在猜!”
杜长老道:“鹤长老所言极是,敌暗我明,再拖下去只会更危险,还不如打个先手。”
葛天又道:“可是圣墟宗是南陆玄武盟的门派,贸然出手,玄武盟肯定会支援。”
卓然上人的眼睛盯着天边,思考良久,还是没做出这个决定。
“让弟子们加强戒备,严守阵骨!灵根祠的所有人铺开,逐峰逐个弟子测灵力,发现异样的弟子就地处决!”
鹤兴风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陡然站了起来,扬长而去。
此刻,峪云峰上。
院子里养的公鸡好像也很不安,咯咯咯一直啼叫。
付凌倒像是个没事的人一样,躺在院子的石桌上,手里抓着一把稻谷,不时往地上洒着。
一阵哗啦啦的水花声起,付凌抬头一看,水青怡正骑在树枝上不停晃动,一片片断木枝落在水中。
“你别躺那睡觉了,快想想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水青怡叫道。
付凌懒得搭理她,翻了个身,侧过脸去,突然,一阵奇怪的光照进了他的眼睛。
付凌仔细看去,竟然是小猴子,它正拿着银盘照向付凌。
它看到付凌,给它比画了一个向下的手势,示意付凌去镇妖塔找它。
付凌一阵狐疑,它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奔向了镇妖塔,同时向水青怡喊道:“你别跟着我,老实呆在这里。”
水青怡怎么可能会这么老实听他的话,不然她也不是水青怡了。
只见她鬼鬼祟祟也跟了上去。
付凌一路跑向了镇妖塔,守卫这时竟然不在,即使碰到紧急的事情,镇妖塔也要有五个守卫以上。
看样子峪灵宫这次真的发生大事了。
付凌也没想这么多,径直跑了进去。他轻车熟路跑向二层,一进门,就听得身后一个声音。
“喂!你原来知道怎么去二层,怪不得每次都消失不见。”
水青怡跟着他兜兜转转,没想到直接来到了二层。
付凌无奈,“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来了几十回不止了,肯定知道呀。”
这时,小猴子拿着银盘从暗处走了出来。
“它越来越不安了!”
“它?它是谁?”水青怡问道。
付凌皱了皱眉头,“它是我的一位朋友,现在镇妖塔nbsp;他又对小猴子说,“谢谢你,我下去看看他。”
“它应该是感觉到了你的存在,才会如此不安。”小猴子犹豫了一下,提醒道。
水青怡又糊涂了,“你整个人都换了,它又被关在地下。是怎么知道你的?难道是谁告诉它的?”
“别问了,我们下去吧。”付凌没有回答她。
水青怡反倒很高兴,她本想着付凌又要不带他,没想到这次反而这么好心。
两人下到第三层,这次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庄,炊烟袅袅,万籁俱寂,要不是水青怡之前经历过这些,恐怕还以为这里是个宁和的村落。
“两位看着挺面生,是哪里人啊?”一位中年妇人端着盆子从河流上游走了过来,注意到两人,目光在水青怡的剑上多停留了几眼。
水青怡正要拔剑,被付凌一把按了回去。
“把剑收回去。”付凌小声说道。
“为什么不让我拔剑?一看就是妖怪!”
“我一会儿再告诉你。”
付凌笑了笑,“王姨,我是小生啊,是不是出去多年您不认识我了。”
他又拉了一把水青怡,“这是我媳妇。”
“不要脸,谁是你媳妇?”水青怡小声骂了一句。
“小生?”王姨皱着眉思索了一阵,又来来回回扫过两人的面庞,脸上这才舒缓开来,“你是文生啊!你变化这么大,我都快认不出了。中午来我家吃饭吧?”
水青怡刚想说好,嘴巴立马被付凌捂上了。
“不了不了。”付凌摆摆手,“王姨,村中间的桥我过不去,还得麻烦您带我过去一趟。”
“客气个啥!”王姨笑了笑,嗔怪道,“这么多年不见咋还生分了!”
王姨扭头就走,付凌紧紧拉着水青怡的手,生怕她出乱子。
村子不大,三人一前两后,在村里绕来绕去,没过一会儿就到了村中间,两座旱桥架在村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
“就这?”水青怡指着两座桥问。
此时付凌却如临大敌,王姨刚刚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生,你可拉好你媳妇,千万别掉下去了。会淹死人的!”
王姨一马当先,从右边的桥走了过去。
她下了桥,回头望向二人。
付凌道:“你走右边,我走左边。千万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千万不能拔剑,千万不能松手!不然就算大罗金仙在也救不了我们!”
付凌一连用了三个千万,水青怡也不得不格外重视。
“你别说得那么吓人啊,不就是一座桥吗?实在不行我们绕过去。”水青怡突然有些胆怯。
“你在第一层呆了也有那么多天,你应该明白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不是村子,我们上的也不是桥。而是一个阵法,只有这个阵法才能通过这里,到达第四层。我们没办法告诉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再告诉你个事,这个村子里的全是厉鬼,千万不能惊扰他们。”
“厉鬼有什么可怕的,我见过不少,也杀过不少。”水青怡满不在乎。
“这些厉鬼原是峪斗山下一个可怜的村子,因为门派之争被屠戮殆尽。魂魄吸食了山中的灵气,戾气极重,只要在这峪斗山上,它们就不死不灭,根本不是一般的厉鬼!种种考虑之下,才把他们放到镇妖塔。再说,我们的此行目的也不是在这里和他们纠缠。”
这时王姨又挥了挥手,喊道:“小生,快过来啊。”
水青怡这才看到,她原本端着盆子的手竟然没有手指,断口齐整整的,像被一剑齐齐斩下。
付凌道:“他们现在被镇压了,只要不惊扰他们就没事。我们走吧!”
他拉起水青怡的手,两人一左一右,同时踏上了桥。
踏上桥的第一脚,他们就感到周围的世界大变了样。
一股股戾气向他们袭来,他们感受到了绝望,痛苦,不甘。
付凌还能忍受,可是水青怡现在痛苦不已,周围出现了她过往的那些人,一遍遍向她念叨着不同的话。
“你为什么没有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