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树林中终于走来一个人，赤煜道人听到脚步声，喜出望外，“徒儿，快来救救师父。”

那脚步有些奇怪，一声急，一声慢，像是在地面拖着一样。

“徒儿，你的腿怎么了？”赤煜道人疑惑的问了一句。

回应他的却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对不起道长，你知道我的事太多了。”

……

天已经黑了，付凌终于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霁月着急的上前询问：“你没事吧？”

付凌没有回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霁月察觉到付凌的样子有些奇怪，但是他不说，自己便不再问。

尚智这时也醒了过来，他一把抱住付凌，一脸着急，“你见到我师父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付凌瞪了他一眼，尚智竟有些恐惧地松开了手。

付凌道：“他在树林中遇到妖怪了，横死在里面，你要看就赶紧去看，顺便帮他收个尸。”

尚智急忙朝着树林飞奔，他左右寻找，终于在一棵树杈上发现了赤煜吊在上面的尸体，有些部分已经被啃食殆尽，一看就是妖怪所为。

尚智难过不已，无力地跪了下去。

树林外。

霁月望向付凌，拉了拉他的衣服，轻声说道：“事情已经了了，我们还是走吧。”

付凌却回答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未了。”

然后朝着谷内走去。

他瞥见那两姐妹正坐在地上，其中一个大概是桃子，一脸警惕的瞪着付凌；另一个女人很眼熟，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只见她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隐隐看到脚踝处黑压压的，好像有什么在蠕动。

付凌看了她们一眼，继续朝谷中走去。桃子想站起来拦住他，但被小李一把拉住。

霁月有些疑惑，但仍跟随付凌回到谷中。

他们穿过一座座房屋，原本安宁平静的村庄此刻几乎被一场大战损毁殆尽。

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那间屋子。

夜很静，那间屋里亮着灯，也只有那间屋子亮着灯。

付凌似乎早有预料，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正是罗文杰，他没有抬头，仿佛知道付凌要来一般，只是问道：“道长还有什么事吗？难道是想再次拷打我？”

付凌并未回应他，而是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当时你不动手，是不是发现了赤煜就在附近？”

罗文杰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付凌并未与他争辩，而是拿起一张画，放到鼻尖闻了闻。

画中还是那个姑娘。

罗文杰似乎对此感到反感，迅速将画夺了过来。

付凌并不生气，反而说：“这墨香如此熟悉，我曾在一只妖怪身上见过。”

话锋一转，他突然问道：“那次袭击我的妖怪，是你放出来的吧？它的血和这墨有同一股味道。”

罗文杰依旧重复道：“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霁月感觉眼前的罗文杰有和她第一次见的时候大不一样，他之前唯唯诺诺，胆小如鼠，可这次像是变了一个人。

付凌仍是自顾自说着“这些妖怪是从你画中出来的吧？你以血为媒，引魂画妖，这么做恐怕有违天道，会折寿的。”

那罗文杰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仰天大笑，“天道？我们一族信奉祖神星灵原帝，我们被妖怪屠杀时曾日夜祷告，他可保佑我们了？天道在哪里？”

他又问：“我听闻那西江州人也信奉星灵原帝，他们抢掠我们镇子时，原帝到底保佑的谁？天道又在哪里？”

“刚刚在树林中，我听那赤煜说道，有人曾杀了你的师父，好像还想杀你，你们信的是哪方祖神，他的天道又在哪里？”

罗文杰厉声问道：“现在你给我讲天道，笑话！你讲讲这天道到底在哪里？”

付凌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天道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从小信奉的就是这个道，如果不信了，那么之前的努力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付凌避开了这个话题，将一只笛子放在桌子上。

罗文杰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付凌叹了一口气，“这是赤煜做的黑玉笛，我可以用它救你画中那个女人的命。”

罗文杰的眼神里突然闪出了光，“你说的是真的？”

付凌点了点头。

“它和你手中的那只笔同出一脉，都是赤煜的手笔。赤煜这个人虽然做人不行，但是他炼器的本领还是有的。赤煜用它吸收螃蟹精时，想必你也察觉到了，它有吸收妖力的功能，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女人腿上的东西，是你画中的虫子吧？”

罗文杰低下了头，这次他没有否认。

“至于为什么那虫子会出现在你画中人的身上，我不想问，也没兴趣知道，但是我可以用这只笛子把虫子吸出。”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罗文杰知道这天下没有白给的东西，对方找到他，肯定要有所交换。

这时，付凌又说了一句，“你要把这间屋子烧了。”

“什么？烧这间屋子？”罗文杰先是一愣，许久过后，最终点了点头。

“这间屋子消失后，我就动手救她，至于信不信我，就由你了。”

罗文杰回道：“我信你！”

付凌走了出去，罗文杰也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了出来，在他即将迈出门的那一步，付凌突然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了？”罗文杰有些不解。

付凌盯着他的眼睛，默默地冲着他摇了摇头。

罗文杰的眼睛瞪的很大，过了许久，他像是明白了什么，默默回到了房间，关上了门。

屋内传出罗文杰的声音：

“你的名字是付凌吧？我听赤煜说你一向说话算话，我希望你这次也是这样，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付凌冲着已经关闭的房门认真地点了点头。

罗文杰从抽屉里小心翼翼抽出一张画卷纸，慢慢铺开，趁着油灯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画里面正是他心爱的女人，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女人时的样子。

许久后，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自言自语道：“能救她就好，我的命本就是她给的……”

然后将那画纸放在油灯上引燃后，径直丢在了书桌上。

火光顿时燃起，那数不清的画稿中突然传出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好似有成千上万只妖怪在一起嚎叫着。

罗文杰就这样欣赏着，直至火舌将他吞噬。

火光如日，照亮了原本沉寂的山谷。

这时桃子搀扶着小李，急匆匆地赶来。

桃子一眼望见这情景，立刻大喊：“快救火啊，罗文杰在那间屋子里！”

但此刻熊熊烈火仿佛妖魔般狂舞，房屋大梁在它的摧残下断裂，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声，整个房屋瞬间塌陷。

桃子一看到霁月和付凌站在旁边，愤怒如火山爆发：“你们到底是谁？来我们山谷干什么？”

付凌沉稳地回答：“我受罗文杰临终所托，来帮你的姐姐治病。”

桃子和小李都愣住了。小李盯着眼前的大火，转头问道：“这房子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着火？”

付凌凝重地回答：“罗文杰身患重病，无药可治，为了摆脱痛苦，他选择了自尽。”

桃子疑惑道：“这不可能！我前两天还见过他，他一直好好的。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付凌掏出一张纸，递给小李：“这是罗文杰的遗画，他的最后心愿是帮你治好腿上的顽疾。我并不认识你们，也不想回答你们这些无意义的问题，我答应过罗文杰帮助你治病。等治好了，我就会离开。”

说完，付凌拿出黑玉笛。他蹲在小李旁边，用指甲轻轻一划，从食指处挤出一滴血，滴在黑玉笛的孔上。

这支笛子仿佛获得了生命，突然产生强大的吸力。

众人十分紧张地盯着这只笛子。

付凌将笛子缓缓靠近小李的腿上，腿上的虫子竟然搁这皮肤一个个被吸进了笛子内。不一会儿，小李的腿完全恢复如初。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虫子钻进在笛子内，遇到里面的妖气，竟繁殖得越来越多，眼看就要从笛孔中钻出来。

付凌果断地抓起笛子，一把丢进了火堆内。熊熊烈火瞬间将虫子烧得干干净净，最后整个黑玉笛化为干瘪的骨节，像是某种动物的脊椎骨。

付凌眼神凝重，对着燃烧的火堆低语：“我答应你的事完成了。”

话音刚落，火焰中的像是某个原本矗立的东西此刻轰然倒塌。

付凌拉起霁月的手，趁着明亮的夜路转身离开。只留下身后的桃子和小李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桃子想追上他们，被小李拉了回来。

小李冲着付凌的背影喊了一句：“谢谢你！”

付凌并没有回头，只是回了一句，“你谁也不用谢。债抵债，此刻都还清了，从此谁也不欠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