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歌声,幽幽地在林中飘着,飘渺如天边云彩,又如黑暗中掠过耳际的那一缕微风。她反复地哼着这一句,一遍又一遍,仿佛唯有如此反复吟唱,才能道尽心中绝望的凄苦。
忽地,身后有人轻呼了一声月歌,带着一丝犹豫,一丝惊喜,还有一丝害怕……月歌惊了一下,转过头去,不远处,树林下的阴影中,一个高挺的身影静静地站着,像是已经站了一世一般。
砰地一声闷响,手中的衣衫落入了溪水中,溅起了不少水珠,飞到了她的脸上,溪水冰凉,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甚至忘了擦去,只愣愣地瞧着眼前的这个身影。
是幻觉吗?她问着自己,抬手就往自己胳膊上用力地掐去,尖锐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梦幻觉!可是,若不是幻觉,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与脸上的溪水融在一处,缓缓地顺着脸颊滑过嘴角,一丝咸涩在唇边化开,淡淡的,却怎么也忽略不掉。
犹如此刻眼前的这个身影,她想告诉自己这是错觉,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忽然,这个身影一步迈出了阴影,站到了午后明亮的阳光下。
他瘦了许多,脸上颧骨高高耸起,下巴上满是暗青色胡茬,十分憔悴,但眼睛中,却是那样的亮,其中炸开的惊喜和激动,让月歌的心砰砰地跳着,再也慢不下来!
“月歌……真的是你吗?“他忽然到了身前,抬起手却又放了下去,似乎如她一般在害怕眼前之人只是一片幻影,一触即散。
她再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没有了以前的清越,带着嘶哑的声音中满是让她心刀割一般疼的情绪……她站起身,轻轻抬起手,抚向他瘦削的脸颊,坚硬的胡茬拂过她的手心时,一阵刺疼。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泪水肆无忌惮的流下,他竟然是真的!
“月歌!”他忽然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伸手用力将她拥进了怀中。她猛地一惊,双手本能地护住了一惊微凸的肚子。
他察觉到了,松手放开了她,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脸上神色一时间复杂不已。颈间喉结滚了一下,他艰难地开口:“你怀孕了?”
月歌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愤怒,道:“那他还这样对你?“
月歌一震,他?她都忘了他了,最起码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抬起头,看着他胸前衣襟上的那些银色绣纹,如今的他不似从前,一身粗衣。光滑的缎面在阳光下泛着弱弱的银光,让她微微晃神。她怎么忘了,如今的他已非从前的他,现在他是别人的夫君,楼凤的夫君!
一切激动的情绪忽然间沉寂了下来,只剩下冰冰凉凉的绝望。她抬眸看向他,眸中尽是淡漠,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巫牙激动地回答,但话未说完,神色微微一变,便顿住了。而后稍稍沉吟,说道:”上山来采药,迷了路,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月歌望向他的腰间,没有她见过的药锄,背后也没药篓,何况他一身锦衣,哪里像是来采药的。只不过,她并不想拆穿他的谎言。阳光下,他的脸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让人恍惚。她看着他,眼神微微迷离,他说他是来找什么,亦或者是谁,这个谁,是她吗?
是她吗?她问了自己,却立马将这个问题从心中抹去,连同心底刚刚冒出的强烈的喜悦和激动。眼神在瞬间恢复清明,她对着他淡淡一笑,礼貌而疏离,然后抬手指向她来时的路,道:“顺着这条路走,大约半刻钟就能到月落庵,然后就能下山了!”
说完,她转回头,却见他的眼中,满是痛楚。但这些痛楚,很快就藏了起来。他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大惊,慌忙想要收回,却挣脱不得。他嘴角泛起一丝无奈和痛楚,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只不过想替你号一下脉!“
月歌闻言,想起他曾说过他是个大夫,便不再挣扎。他的手指纤长,皮肤或许是因为长期接触各种草药的缘故有些苍白,轻轻地拂起宽大的棉袍袖子,搭在了她的腕上。温热透过肌肤,像是冬日里的阳光,暖暖的,让人安心。
她偷偷地抬眼看他,他微微皱着眉,神情专注。她从未见过他替人看病时的样子,此刻第一次见,心中某个地方忽然一动,那些被封存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一幕幕跃入脑海。
他笑的样子,他吹着长笛的样子,他温柔的样子,他看着她专注的样子……目光渐渐迷离……
“月歌……“忽地他轻喊了一声,将她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她悄悄的藏起眼底的那一丝痛,问:”我的孩子可好?“
他没有说话,神情却是严肃了起来。这些天强压住的不安顿时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如决堤的洪水,汹涌猛烈。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紧张无比地问:“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无论她心中是否早已有了预感,但口中的那三个字,却是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她是那样的害怕,那样的不舍,只是奈何现实如此残酷,泪水又忍不住流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