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越这人写字非常不符合字如其人的说法,一笔狗爬字写得龙飞凤舞,寻常人根本难以辨认。不过这张字条倒是十分体贴得写得清楚了不少,仿佛担心意思传达有误一样,连用墨也用得十分狠厉。看得顾庭筠不禁挑眉,心想这小妖精又发什么疯?
顾庭筠猜测她多半是定时发疯的毛病可能又犯了,但细细思索一阵也不知道就分别了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发的是哪门子疯,于是将信将疑地按着时越字条上的指示,去马厩旁找她了。
只见时越表面上看起来与往常别无二致,但顾庭筠稍稍靠近她一些,就能感觉到那冷死人的气场,便知道她大概是真生气了。
顾庭筠倒是完全不怕这兔崽子发脾气,反正按照惯常经验来看,她也只会张牙舞爪地破坏些无辜草木罢了。他眼珠子一转,趁着四下无人,一把抓住时越手腕,低声在她耳边问道:“怎么了?想我想得厉害?”
时越心里被齐天方才一闹闹得心里惶惶霍霍,无心和他开玩笑,毫不留情地抽出手扭头进了马厩,把自己的战马牵了出来,利索地翻身上马,抽了可怜的马儿一鞭子就一溜烟跑了。
顾庭筠在原地愣了一下,没摸清楚她这是什么套路,心想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赶紧牵马追了上去。
顾庭筠跟着时越一路进了城,到了一间酒楼,两人坐在二楼窗边的位置上,时越唤来店小二地点了一桌酒菜。
顾庭筠被她这无声无息的大阵仗搞得一阵一阵发懵,觉得她这也实在不像是欲擒故纵的模样,不放心地问道:“时越,我怎么觉得你给我摆了个鸿门宴?”
时越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扫了他一眼,慢慢给两人把酒杯满上,扬起个藏刀的笑容说道:“下午没来得及和王爷好好说说话,这不是找个机会补回来嘛。”
顾庭筠想着既然人都已经是自己的了,就大可不必有那么多猜疑,便就勉强相信了,也没言语,等着时越先说话。
时越看他这一副坦然的样子,嘴边的话倒是有些难以说出口。她就算有再多不满也不好一股脑倾倒给面前这个人。但就这么沉默下去未免太过尴尬,于是她挑挑拣拣,捡出个最重要的问题:“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宗大将军和齐天的事情了?”
顾庭筠眼皮这才跳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自己当时用来噎宗林的话竟然一语成谶了,他仅有的一点良心终于发挥了作用,这时候不好满嘴胡言,只好支吾半天,选了最妥当的洗脱责任的说法:“典宁他……没和我说过,我只是有些猜测罢了,不敢妄言。”
时越呼了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语气中带了些责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庭筠当时只顾着调侃宗林来着,压根没想过这么多,这时候也不好解释什么,万一让人家觉得自己没把她放在心上多不好,于是就只好十分混蛋地说笑道:“再说人家情情爱!爱的事我怎么好有事没事挂在嘴边。”
时越低下头,觉得这事情也只能怪自己疏忽,怪不得旁人,况且总是迁怒顾庭筠也不像话,终于还是压住了心里的怒火,举起酒杯说道:“这些事情日后再说吧,说了是来闲谈的,就不说旁人了。”
顾庭筠巴不得赶紧绕开宗林那倒霉催,连忙和时越对酌了一杯。
顾庭筠与她分别的这些时日,虽身在北方,但是时越攻打南越的事情,倒是通过她的书信和北颂的线报也算是知道得七七八八,就算不论这些,时越那黄金战神的名号也传得神乎其神,就连北疆士兵也常能听到市井闲谈。不过他总有一事想不通,便好奇地问了出来:“煜焱,你那黄金面具究竟是哪里来的?”
时越一楞,没想到话锋突然转到了这里,眼前顿时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南疆罗敷美艳的脸庞还有枉死的魏楚。她把南越往事在心里埋了许久,旧的伤疤在心底化脓腐烂,夜深人静时总会疼得难以自持,如今听顾庭筠问出来,她难得的第一次有了对人诉苦的念头。
她理了理思绪便回道:“那南越狗贼,巫毒之术害人不说,竟然还用太子、群臣出来引我军入圈套,置一城百姓性命不顾,生生害了我军数千骑兵性命。我实在气不过,就屠了南越都城,官兵一个没留。随后我亲自打开了王宫的门,连那狗贼和他藏在宫中的人一并一把火烧了了。那时候我在大殿外碰到一个女子,是狗贼从西夏南淮城劫来的美女,我听说她进了南越王宫就疯了,戴着一副狗贼赏的黄金面具,逢人便说一些诡异的话,被宫人当成不详之物。那天这女子就站在大殿外,求我带着这副面具杀了那狗贼。”
顾庭筠从她寥寥几句里把画面勾勒了个大概,不禁唏嘘。他听闻的故事和时越所讲的有很多出入,当时南越都城里的事情除了那死在城内的人之外,就没有人再知道诸多细节,因此传出来的故事都玄乎得很,有说时越率兵大战一场,几乎全军覆没,但终于打下了南越都城,实在是英勇的,也有说她凶残至极,人家门户大开地投降,但是时越丝毫不顾,直接屠了城,实在是凶残无比的……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当然最出名的还是时越提着越公首级,带着黄金面具,手提碧云剑,从烈火中走出来的故事,西夏人当然不管什么凶不凶恶,他们只知道这人是友非敌,黄金战神便被叫得响亮了。只是,这些故事竟然除了一个画面之外,没有任何真实的部分。
顾庭筠也不关心众人编排的故事,也不在意别人对时越的评价,不过听时越这一段故事讲起来风轻云淡,给他的信里也只字未提任何不顺利的地方……其实报喜不报忧才是最让人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