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吃一口,躺了这几日,我带你下床走动走动。”
秦深点了点头。
凑过去抿了一小口,她口中苦涩麻木,几乎已辨不出任何味道了,只是怕卫槐君难过,逼着自己将这一勺蛋羹咽了下去。
温热划过喉咙、食道,让她浑浊的眸色,渐渐有了清亮光芒。
卫槐君并不强求她能吃下多少,见她吞咽困难,便将碗搁下了——
“还有些烫,凉一凉再吃吧。”
“好。”
这时,外头嘀嗒的雨声渐渐停了,风势却更加疾促。
“雨停了么?”
她抬起迷离的眸子,对上了他沉色目光。
卫槐君抬手,将窗牖开了一道缝,外头的雨水渐歇,却换成了纷扬而下的大雪,由风势裹挟着,呼呼往窗隙中吹来。
“下雪了,陇西今年的初雪。”
秦深伸着手心,看着晶莹的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的掌纹之间,洇开的雪水钻进肌理中,滋润了她早已枯槁的生命。
卫槐君怕她冷,转手要把窗关严实,却叫她拦住。
“陪我看看雪吧,槐君。”
卫槐君缄默不言,一股深刻无助的悲恸,在他骨头里漫了出来。
秦深攀上了他的手,十指并扣,感受他掌心的温度,浅淡开口:
“人家都说,三月才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浅绿绯红,温暖着世间的每一个棱角……希望、期冀……那年三月,也是我遇到你的时候。我想过、盼过……我想你此心此生,有我容身之地,我想两心望如一,与你同心,此生不利索……”
那年那月,爱情并成一个春,似锦繁花,都抵不过他浅笑望向她的眼。
只不过是春过花落,寒冬初雪,终究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秦深望着漫天纷雪,听着他的心跳声,无声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一定心里不开心,我给大家都留了礼物,独独没有你的份。”
“我不需要。”
卫槐君喑哑开口。
他极力克制,可声线的变调,还是泄露了他此刻濒临崩溃的情绪。
他不想要任何东西,他只想留下她!
一日贪得一日,说好了白首同穴,她却偏要任性先行,他也赢过天下,却独独留不住一个她。
“你说的是气话——”
抬手,秦深把脖子上玉坠子摘下来,交到了卫槐君的手中。
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声若游离,气息寡淡:
“我与你说……你要听好了,等、等我不在了,你去柜子里找一只匣子。你还记得,温琅琅留给秦深的那本日记么……它被扯掉了好几页,现在,我把那些交给你,我已经翻译好了,你、你不用再找人看……有些事,你从没有问过我,我也一直没有说,现在,我想……我可以告诉你了。”
卫槐君紧紧扣住了她的手。
什么玉坠子、日记、什么没交代的事,他统统不想管!
心已痛得四分五裂,她尝试着去修补,可却不知,一针一线只会缝补悲伤,让他更加痛不欲生罢了!
那些伪装的平淡,安然,在真正放手的那一刹那,把痛苦一分不少的如数还给了他!
“别走——”
他委屈的就像一个孩子,千言万语梗在喉咙中,真正说出来的字眼,却只有这两个字。
秦深没有回头,只是扬起了脸,看向了更高处的落雪。
眼泪如约而至,笑容却不减半分,她忍下了心酸落寞,不忘笑着取笑他:
“到了这里……你还是该唤我一声姑姑的?我比你多活了那么多年,早走一步也是应该。”
“温琅琅。”
“呸,没大没小。”
秦深笑骂着,却已没有了打他的力气。
困意一点点席来,她眼皮子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槐君,我……有些困了……”
“……”
卫槐君垂下了头,良久之后,才握住了她虚软无力的手:
“睡吧,等你醒了,咱们就回家去,赶上几月的路,还来得及看三月桃花——睡吧。”
轻吻了吻她的鬓角。
再抬眸时,已是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