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抱着树桩咬牙坚持着,青木为了救她,已经离开这里,他打算把小船撑过来接她——听见树梢后有响动,她还以为是青木回来了,不免松了口气:
“你总算回来了……我快支撑不住了。”
话落,她手一松,直直坠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鼻下冷香传来,她不由浑身一颤。
下意识抬眸,她即刻撞进了卫槐君复杂又冰冷的目光之中!
旋身而起,她紧紧被他揽在怀中,等双脚落地后,他才松开了禁锢的胳膊,审视着怀中久久未见的她:
“你不是在榆关镇么?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卫槐君低声发问,显而易见,他的怒气濒临爆发。
哑婆子、毛氏、殷忠、几乎所有的人都瞒着他,很好,她的话竟比他还要管用。
孤身一人来京城,又见她脸色苍白,随时可能摔倒的样子,卫槐君顾不上发火,心中只剩下了关切的心思:
“你怎么了?是不是吃过那药,身子依旧不曾好全?”
秦深一时哽咽在喉,只能任由眼泪下落,她扑身抱住了他,闷声道:
“我想你,想见你,每时每刻都在想,我一刻都等不了!”
她的情话,让他心下一颤。
在他记忆中,她不是一个善于表达之人,爱得再深,也从未这样诉诸于口中。即便是生死大劫,俩人唯有相视一笑的默契,彼此心意即明。
可今日的她,令他有种绝望的感觉。
他还未来得及问她,这场水计究竟是如何办到的?明明三日之前,分流河段的河床只有一半高,要想在三天之内搞定,没有几百个人是办不到的。
可她哪来的人马?即便有,为何没有让荆禾探出端倪?
除非——
念至此,卫槐君整个心凉了下来。
他立刻攥住了秦深的手,翻转看向她掌心伤痕,那交错狰狞的伤疤,狠狠刺痛了他的眼。
愤怒比绝望来的更快!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翻涌的情绪,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你凭什么这么做?”
她的命,又何尝是她一个人的?
她难道从未想过,他的性命也早就在她手上了么?
这是第一次,他出手打了她;也是第一次,他恨不得拿刀杀了自己。
秦深惨淡一笑,只来得及轻念一声“对不起”后,就昏沉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谁也没有料到。
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战,会被决战当日的一场洪水更改了战局。
建州军一败涂地,军心涣散,丢盔弃甲往西边流窜而去,妄图绕过兰州从腹地赶回金陵——卫槐君一道军令下去,派人在长江渡口处拦截,俘虏了十几万人。
金陵的霭宋递来一份书信,愿意归顺称臣,解散建州朝廷,从此九州大地只有一个皇帝、政令皆有汉庭内阁而出。
可他也提了几个条件:释放俘虏,安排好建州贵族,赏居金陵城,让金陵的府衙官员永远由建州人世袭。
说白了,还是大刀砍,小刀磨。
连根拔起未免会彻底触怒建州人,让他们绝地反击,得不偿失。现在退让皇权,已是最大的善意。
卫槐君岂是不懂之人,当即同意了霭宋的条件,相当于把金陵城赏给了建州人自治居住——先安抚下来,等汉朝修生养息后,再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不仅答应了,还赏了霭宋金陵王的头衔,金银玉帛,娇妻美妾更是数不胜数。
霭宋照单全收,把一干美人全安排在后府,拼命鼓励她们花钱开销,然后每个月的脂粉钱、府中花费,全找人一本折子奏去内阁,让卫槐君看着拟给。
自己则一袭白袍,一把长剑、一只酒壶,潇潇洒洒离开了金陵。
大家都说他该浪迹江湖去了,可霭宋自己知道,有人还欠他一个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