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积雪很厚,秦深起了玩心,她一个脚印落下,忙踩着另一个,歪歪斜斜的往灶房走去。
只是地上湿滑,她一个没稳住,重心后仰,几乎要屁股落地!
好在,卫槐君牵着她,及时将人捞了回来——
秦深惊悸未定的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总觉得他像是再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自己?
心里多少是有点难受的。
毕竟要维持姑姑的样子,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还有很多‘毕竟’在心中徘徊……她觉得这么被牵着走有些丢人,便动了动手指,妄想从他的手心中抽出来。
卫槐君察觉了她的意图,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大胆的将俩人十指紧扣在了一起。
她惊讶抬头,他却只留给她一个清俊无俦的侧脸。
“走了。”
他丢下一句,径自牵着人往灶房而去。
雪越下越大,风雪迷眼。
从东屋走到南边灶房,只是穿过一个小院子,但就是这么短短几步路,秦深觉得仿佛与他走过了一个寒冬。
*
上元节,金吾不禁。
卫厉在府中大摆酒宴,挑选了陇西最好的歌舞女乐为其助兴,尸位素餐的幕僚属臣,对他阿谀迎奉,溜须拍马,甚至还当众敬献出了自己的小妾送给他充作玩物。
卫厉喝多了,赏下了全府一人一坛陈年花雕,与其共庆佳节。
府中护卫喝了酒,开始聚众摇骰子赌钱,他们多有懒散之心,见卫槐君带着一个小厮出府去,也并未及时禀报给霭凌风知晓。
只当他约了狐朋狗友,也要一并喝酒赌钱,才算不辜负这上月佳节的良辰美色。
秦深成功离府,见身后没有人跟着,当即松快的抒了一口气。
她摘掉了厚实的毛毡帽,松了松毛领子,整个人熨帖又松快。
多久没有出来放风了,久的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陇西城是整个西境最繁华的城府,元宵节更是游人如织,火树银花,灯会俨然已经开始了,桥头河边也全是人提着花灯游赏,小贩吆喝叫卖,杂耍献艺叫好,喧阗热闹,勾得人心中痒痒。
卫槐君换了一身锦衣,玉带勒身,蟒靴云纹,自是王府贵公子的打扮。
又见其芝兰玉树,清俊无双,虽还是少年稚气未脱,可俨然拔高了身量,走在街上,频频引女子回头瞻顾——
秦深笑了笑,自言一句:
“陌上人如玉……哎,好好的皮相,非要描眉施粉干什么?那样美则美矣,可总觉得渗人,如今这般哪有什么不好的?”
卫槐君见她摇头晃脑,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不免屈着手指,敲了敲她脑袋,问道:
“怎么,高兴傻了?还是说胡话了?”
“去,一边老实呆着!”
她捂着自己额头,避开了些距离,生怕他又做些举动,来搅乱她的心。
卫槐君也不恼,反而玩味一笑,挑手勾了勾悬在腰际的钱囊,不紧不慢的悠然道:
“那成吧,您老自个儿逛吧,想吃些什么,买些什么,记得问问人家能不能给你赊个账,恩?”
“诶诶!站住!”
秦深头一疼,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带半分银两,全得仰仗着身边这位财神老爷。
放软了语气,她决定暂时先忍下,毕竟有钱就是爷……
“成天在家里窝着,几乎没有用钱的地方,乍一出门,都忘了这个江湖规矩了。”
她说得可怜,着重突出了自己许久没有出门的悲惨,希望博得一点半分的同情。
卫槐君心中叹了一声,实在又拿她没什么办法,她没脸没皮起来,确实挺为老不尊的。
“走吧,先吃点东西垫垫,你要吃什么——喂!别看那臭豆腐,你不嫌臭么?我不买……走了,我说了不吃了……你吃了这个等下还吃下什么……算了,这个,给我来一份吧……”
秦深见卫槐君乖乖掏了钱,这才收起了自己板下的脸,踮着脚,对着老板笑靥如花:
“老板,不要葱花,给我炸的老一些,吃着香!”
“好嘞!”
卫槐君不必秦深避他,自己就站得老远,不肯靠近正在吃臭豆腐的她。
秦深乐得逍遥,她走马观花的看着各色花灯,见许多曼妙文弱的女子相伴,凑在花灯下解谜题,见她捧着臭豆腐走来,纷纷掩着鼻子退避三舍。
她也没放心上,只顾着自己随意扯下一条灯谜读了一读,想了半日没个思绪,撇了撇嘴,松开手便走开了。
卫槐君跟在后头见了,难免取笑道:
“该读点书了。”
“哈,我一介乡野村妇,要读什么书,能识些字儿,看得明白医书就成了。”
她自称为“妇”,丝毫不避自己曾嫁过人的事实,这话儿入了卫槐君的耳中,倒像一枚针似得,扎得他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