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娘!”
山子上前搀扶起来了人,抬目看去,秦深已把荣哥儿从石灰池里捞出来了——
小娃娃浑身灰黑,不辨五官,惨兮兮的僵在地上,半分气息也无,俨然已经死去了。
而秦深眼角也湿润着,喉咙哽咽难言,叹息良久才道:
“想是和小南贪玩奔逃,被这依在墙边的檩条砸了头,这才扎进了石灰池中的……”
“都怪我,都怪我,好端端的带他来做甚么!山子哥,都怪我!他还那么小,我该怎么和爹妈交代哇?”
蓉娘竭力忍住哭声,可泪珠子却断了线似得,哭得人肝肠欲断。
山子撇头,扫了一眼那作为“始作俑者”的檩条后,就狠狠抡着拳头,直往自己的心口处打着:
“是我的过失,没有摆好这些东西,若不是荣哥儿被砸昏了过去,他挣扎呼救,咱们一定能赶着救回来的!”
“山子哥……”
蓉娘哭得更加大声了,她死死抱住山子的手,不让他自己做贱自己的身体。
虽是一场意外,可每个人都心中有愧。
蓉娘觉得不该带荣哥儿来玩,山子觉得自己没有摆放好檩条,而小南虽年纪小,自也懂了几分道理,在边上抹着眼泪,自责自己没有看护住幼弟。
而秦深更是难逃愧疚——
这事儿出在自己的院子里,活生生送了一条性命去,小娃娃才五六岁,就这般溺死在石灰池子里,真的是太惨了!
只是悲恸过后,善后工作却一刻也耽搁不了。
蓉娘借了秦深的骡车,同北行一道儿连夜赶去下沿村儿报信,而秦深则把这个消息暂时压了下去,只自己偷偷托人进城,准备收殓的瓮棺和熟麻布。
夭折的小孩与大人的葬制不同,也不用棺材,而是用一种带孔的瓮棺。
因为乡野大夫常有庸医,小儿溺水或者患病,会有假死的现象,为了给娃娃留一线生机,于是便有了这种带孔通气的瓮棺,也算是大人们最后存的一丝侥幸吧。
且因为这件事,原定第二天上梁也该延后了,山子遣散了众人,只说要先把孩子找到,上梁盖屋的事儿先缓上一缓。
荆小妹和庚子也有活儿干,得好生照料者北行和小南两兄弟,不叫他们过于伤心害怕,吃饭睡觉,读书课业,也莫要耽搁了。
……
一夜院中气氛悲愁,好不容易熬过黑夜,第二天鸡方打鸣,徐家爹妈便到了。
哭天抢地冲进院子里的是徐妈,她看着那小小的瓮棺,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当即瘫软在了原地。
蓉娘跟着走了进来,她的两只眼睛哭得核桃一般肿,只是见自己娘亲这般伤心,无力安慰,上前搀扶道:
“娘,荣哥儿已经去了,老天爷妒忌咱们家荣哥儿,早早要了他去,许是去给菩萨当座前童子去了。”
徐妈听了这话,嗷得哭了起来,反手就给蓉娘一个耳光,怒骂道:
“全是你个害人精,自打你嫁来滩头村,咱家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赔光了银子,送了你二弟三弟进宫当太监给人使唤不说,现下还害了荣哥儿的性命,你……你这是要我徐家断子绝孙哇!”
山子心疼媳妇儿,自是上前相护,只不敢顶撞丈母娘,只得压低了声道:
“娘,我知道你难过,但这事儿怪不到蓉娘身上,您要打,就来打我罢!”
徐妈胸膛起伏,啐了口痰在山子脸上,一并骂在了内:
“当然有你的错处,咱先不说荣哥儿的死,单论赔付款的事儿,若非你带头得罪了王大人,我们几家庄户至于鸡飞蛋打,血本无归?你害你亲妈不够,连你老婆娘家的妈,也一并不放过!为得就是给这个太监老婆当条狗不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问她佃了地呢!”
她嘴炮噼啪响,最终把矛头对准了站在边上一言未发的秦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