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权衡后,他捋了捋胡子,斟酌开口道:
“既是如此,那我老头子出个主意,你们看成不成吧——房契是秦水抵出去的不假,是由长房收回来的也真,一出一进由廖氏承继宅子也说得过去,但不能不顾及孝道,叫自家婆婆流落街头,要不先借了钱给秦家老二,另起座宅子住了?”
秦深拧着眉头不说话。
这个处理方法看似公允,其实大有问题在。
若自家二叔是个能耐出息的,那她帮着垫钱先起屋子来日偿还,也并无不可。但他一副怂包软蛋、好吃懒做的模样儿,这笔钱她用脚趾头想也知是讨要不回来的。
亏本生意决计不干!
只是话不能这么说,措辞一番后,秦深还是照例哭穷:
“虽说文琅有几分颜面,但也是要花钱的,为了这房契我家已是一穷二白的,哪里有钱再借给二叔起宅子?这事儿既是您出面的,不若叫二叔先问您借借,来日偿还?”
这一记皮球踢回去,里正老头不干了。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活多久,这种扯皮的事儿是再也管不了的。要不这样,你们就叫人先住着,只当是租借出去的,欠下的钱让秦老二每月上工偿还给你吧!”
秦深细想了想,让他每月还钱也不是保险的事儿,那还不如叫他给自己当小工佃户,干活的工钱只当替房租了。
“房子继续给住,我家的地头算是佃给二叔了,砍竹子、搬笋子、浇菜地的活也要帮着干,我中午管他一餐饭,每月末再发两百文铜钱赡养我奶奶,三年后,我娘再把房子收回来。”
这法子合情合理,也留足了亲戚脸面和做人的余地,可以说,是很宽容的解决办法了。
三年后,若秦家老二还是没能耐,那流落街头也是自己作的,他怪不得任何人。
里正看向秦水和林氏,见两人虽铁青着脸,但得知不必被扫地出门,夺走房子,也就忍了下来。
无非是帮着干活种地,每月还有工钱拿,实在是好事一桩。
要知道自打家里的地契被收走后,秦水也去寻过活儿干,但不是码头卖力气,就是被人差役当奴才使,一月也没几个钱进账。
可以说,是秦深给了他一条活路。
里正见两家都没有异议了,终于长抒一口气。
口说无凭,他让两家当场立下字据,一式三份,留了一份在自己地方做底,日后若再有纠纷,也好有个凭证。
终于有了结果,秦深觉得浑身酸软,只想回家上炕好好歇上一觉。
廖氏面有愧疚,挪到秦深的边上,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
秦深握上她的手,示意没关系,轻声道:
“没事的娘,咱们家去吧,你不一直想回秦家院子么?再等个三年吧,那时候弟弟也大了,不然我还真不放心你与我住的这般远呢。”
“怪会逗娘开心,你生得火眼金睛,这就知道是弟弟了?”
“那可不,我天桥底下算过命的,你们呐,谁也瞒不住我!”
说罢,她偏首笑着打量了一眼文琅,笑意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文琅点了点她的额头,清朗开口:
“这都几更天了,还不回家去?”
“这就回去了!庚哥儿,咱们走了!”
秦深扭头,拉上一直站在边上的庚子,四个人齐齐往西林院子方向走去。
夜色如墨,人声渐消,只听秦深喃喃自道: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了,文琅你留下了一起过节么?我娘做的五毒饼可好吃了,我特地学了怎么炸韭菜饺儿,那天,咱们再去割一扇肉,沽几两小酒……你说好不好?”
“……”
文琅沉默着没有回话,脸上露出的一丝担忧,被夜色很好的掩藏了起来。
秦深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尽情畅想端午美食:
“文琅?”
“恩?什么?”
“什么什么,我叫了你好几遍,你说咱们喝雄黄酒好,还是沽二两梨花醉来尝尝?这次你可不能提前跑了,我都知道了,你几时回去都是可以的。”
文琅意识到秦深唤了他好几遍。
闻后言,他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因不忍拂了她的好兴致,只好温声开口:
“好,我留下来陪你过端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