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下地(2 / 2)

粗糙的口感一时吞咽不下,梗在喉咙里叫他憋红了脸,猛灌了几口凉水方才顺了气。

“呀,你急什么,慢点吃。”

秦深只当他饿极了,一边帮着顺背,一边又给添了碗水。

文琅避开花卷不拿,只顾着把几个黑面窝头全给吃了,抹了一把嘴,后道:

“我吃饱了,还有三分地,等我锄了,咱们就去挖笋子。”

秦深不傻,知道他是把细粮都留给了她。

可这副囫囵吃法,他也不怕撑坏了食道,再说黑面粗糙,就是好胃也经不住折腾的。这么想着,她便不让文琅赶着去干活,叫着歇上半个时辰,说笋子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

话刚说完,天便淅沥飘起了细雨丝。

“带雨锄地,不如回去,坐在家里……你看,老天爷的意思也是叫你歇一歇呢。”

文琅闻言一笑,只好点头应下。

两人寻了一处遮蔽雨水的半人高的茅草棚,屈膝挨着坐,等着雨停。

秦深摊出手,接了一抔雨水,搓了搓手心处的泥巴,又往棚子里缩了缩。

这具身体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比原先好了些,只是还十分畏冷,一下雨就觉得骨头里透着寒。

文琅偏头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的靠近了些,又不敢伸手去搂抱她,怕吓着了人。

他只能尽量挨着她坐,替她挡住风口斜飘进来的雨丝。

“文琅,你在宫里有啥有意思的事么?皇帝生得啥样,威武么?”

文琅抿着笑意,淡淡摇了摇头:

“我只远远见过几眼,看起来挺羸弱的,皇上身体一直不大好,喜欢抽一味特供的水烟。”

经过文琅口中的三言两语,秦深终于弄清楚,自己现在身处的国家和朝代。

这片九州内陆本是汉家天下,十三年前,山海关卫戚将军叛国投降,坑杀手足士卒十二万,引建州人入关,一路打到京城,逼得汉炀帝自焚与寝宫中,亡了汉室五百年的基业。

建州人称帝后,改国号为“殷”,是为大殷朝。只是太祖皇帝活了五年就病故了,去年新即位的皇帝本是庶子,要不是太子暴毙,怎麽也轮不上他。

当皇子那会儿,他常年受排挤、压迫,精气神儿本就不好,后来引了卫槐君入幕府为僚,沾染上了一种特制的水烟,从此再也离不开他,直至登基后,敕封卫槐君为司礼监秉笔,兼任东厂提督,风头无二,与内阁中枢平分朝政。

卫督公嗜杀,排除异己,手段狠辣,他和内阁首辅郑清流之间的明争暗斗,让宫里宫外一片腥风血雨。

这时候,能活着就是一件幸事儿,实在拿不出什么趣事来充作谈资。

秦深一直安静的听着。

文琅叙述平稳,只挑紧要的说,没有长篇累牍的冗长,语气一直很温吞。

只有提到卫槐君时,他的声音会十分低沉。

比之旁观者的从容,那一份藏匿的主观情绪,并没有逃过秦深的耳朵。

雨中漫谈,多是她问些什么,他答些什么,未有吞吐迟疑。只再问到卫槐君的时候,他又会抿着唇,望着外头的雨水,不知该怎么回答。

缄默了很久,他才幽幽一叹,缓声道:

“不是我避讳什么不能说,只是,我没办法去评价他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去评价他。世人眼中的他,和我眼中的并不一样,既然如此,我说或者不说,都没有意义了。”

文琅的话让她更加迷惑,但他的态度,却让她十分明白——

卫槐君这个人,是并不适合放在明面上谈及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