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想咋地!”
钱氏怪叫一声,掏出怀里的生死文书,几乎要糊在妇人脸上,嚷嚷道:
“你寻个认字儿的,好好读读,什么叫自愿净身,生死有命!”
妇人抖着手,无奈接过生死文书。
她只气自己昏了头,没打听清楚就送了娃娃去阉房,白白送去了性命,若早知秦山已经死了,她如何也不会愿意的。
秦深一直沉默不言,她盯着妇人手里的文书,白字黑纸,像一道免责金牌,由得钱氏和秦水肆意妄为,却又无可奈何。
有了这张东西,就算是去打官司,也判不了钱氏什么罪。
看着妇人落寞的转身,男人们上前来,合力抬起了两个孩子的尸身,她喉头里像堵了团棉絮,哽咽的不行,心头一阵阵的发酸。
她记起秦山临死时的话,他执着这门伤阴鸷的手艺,有时候,恰恰是为了尽力保护这些孩子。
当不当太监他无能为力,这都是天定的命数,可护着他们性命、身子、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就当妇人抽噎着要离开时,从后院跑出个少年来。
他踉跄着步子,浑身软绵无力,沙哑着嗓子道:
“别走——这人压根就不会阉,两个娃儿是活生生疼死的!他连大麻水也舍不得下本,就那么生阉,直把人当畜生骟,他压根就不是秦一刀!”
秦深听着这话,吃惊万分,她忙抬眼看去,见来人是荆禾。
怎么几日时间,他成了这副模样了?
瘦得只剩一层皮,唇开裂翻卷着,随着他开口说话,溢出殷红的血来,看样子有两日没有吃饭喝水了,整个人虚弱的随时要昏死过去。
荆禾是她下手阉的,秦深心里一直记挂着,但是她骨子里抵触着刀子匠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去寻他,现下看到他这副样子,她忙上前相扶:
“可是伤口感染了?怎么不喝水吃饭?”
荆禾苦笑一声,怨恨的目光向钱氏两夫妻刺去,沉声道:
“他们不愿伺候我拉屎撒尿,一直锁着我,不给饭吃,不给水喝,阉人的时候我就在边上,可笑……他还来问我,当时你是咋给我下的刀子。”
秦深心头震惊,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为了钱,人真的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听了这些话,妇人嗷得一声叫,冲着钱氏直直扑了过去,她几乎要把血泪给流下来了!
边上仗声势的邻村男人,扔下了手里的木棍锄头,只挥着老拳儿,向秦水冲去。
院子里一时间泥尘翻滚,乱成一团。
避在堂屋里的林氏不忍小儿子挨打,豁出老脸跑了出来,对着一帮干红了眼的外乡人,又拜又求,直嚷着愿意赔钱,莫要再打了。
可这时候,谁人还管钱的事?
拿孩子当畜生活活阉死,但凡有血性的人,都忍不下心里的这口恶气,遑论是同乡同宗的亲戚邻居。
林氏求不得外人,只好给自家村的人磕头,连带着对着廖氏母女也求上了。
她抱着廖氏的手臂,老泪纵横:
“大儿媳哇,求你帮着说几句好话吧——深丫头!是奶奶平日里苛待了你,求你……求你帮帮你二叔,挪点钱赔给人家,你二叔快被打死了哇!”
廖氏心软,为难的看向秦深。
可见她不所动,只看着钱氏二人被打,面上又解气又痛快,知道她是万不肯帮忙的,也只好闭口不言了。
一阵拳打脚踢后,动手的壮汉要不是怕摊上人命官司,还真不肯撒手歇气的。
钱氏脸上被妇人抓花,一道道血痕遍布,算是毁了面容。
秦水不知挨了多少记拳头,整个人像猪头一般肿了起来,他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哀嚎,满口鼻的血。
妇人精疲力竭,由同村的人搀扶着,她抖着音,大声说:
“我不要二十两赔银子,我要拆了秦一刀的招牌,不许你以后再害了别人。”
“不行!”
“不成。”
林氏和廖氏齐齐发声,都不同意妇人这话。
钱氏跟着猛摇头,她虽被打懵了,可心里也知道:
秦一刀的招牌是棵摇钱树,她宁愿先赔二十两银子打发这些人走,也绝不能杀鸡取卵,自己毁了做生意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