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多亏有你。”
秦深从茶窠里提壶斟水,分了一杯给文琅,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什么不送庚子进宫去?那样你们彼此还有个照顾,不必——”顿了顿,后道:“不必费心费银子,为了他连讨这几房媳妇儿。”
“宫里是吃人的地方,庚哥儿性子倔儿,我不希望他去……而且他也去不了。”
文琅喝了白水,坐到了秦深的边上,缓缓道出其中因由:
“庚哥儿老家穷苦,送了兄弟两个来潭头村动刀子,打算进宫谋个出路,两个人,死了一个,他倒是挺过来了,可惜入宫拣选的时候被淘汰了,说是腋下有味儿,不敢冲撞了贵主子,连洒扫粗役的也不要,就这么打发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秦深忙跟言道:“那岂不是白吃了苦!所以……所以庚哥儿的亲爹娘不要他了?才叫你在路边捡了回去?”
文琅抿着薄唇,点了点头。
“太监是一辈人,心里的苦楚只有自己晓得,今天的事我瞧的出来,你是真心待他的,如此太好了,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养他长大成人,互相也有个依靠。”
秦深沉默着不说话,觉得文琅这话好生奇怪,怎得和交代后事一样,他不在了,他要去哪儿?
或许是伴君如伴虎,在宫里头当值脑袋等于拴在裤腰带上,才把这临托的话挂在嘴上吧。
文琅眸光柔和,他看着秦深的脸,并不觉得她丑陋难看,反倒起了亲近之意。
顺手,他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一根挂坠,站起来,就要替她挂上。
“这、这是?”
秦深跟着要起来,感受到肩头他温热坚决的态度后,又重新坐了回去。
微凉的肌肤,触上散着暖意的玉坠子,一如他柔和的态度,秦深低头看去,见这玉坠子甚是眼熟儿,似乎庚子也有半块,就带着他的脖子上。
半块、半块,原是一对的方玉,硬拆成的两半。
“这是保性命的东西,半刻也不要摘下!”
碰上生死攸关的事儿,文琅满脸认真之色,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着她
秦深虽满腹疑问,还想问既是保命之物,给了她,他又要怎么办?
可见文琅坚持,她也只好收了,把半个玉坠子贴身藏了起来。
过了头一晚,知道文琅不是传言中狎欢弄**的变态,秦深就打算让他上床来睡。
她刚准备去炕上铺被褥,文琅笑了笑道:
“我天不亮就走,一包袱的绣样得去卖了换钱,身上还有宫里嘱托的事儿要办,怕起身再吵着你,我还是在桌子上将就一晚上。”
秦深停了手下的活儿,扭头问了一句:
“办妥了事,还回家来么?”
“不了——”文琅看她欲言又止的神色,了然一笑,温声问道:“是还要我再办置什么回来?”
秦深叫他猜中了心事,讪笑笑,也不藏掖着:
“锅碗瓢盆,筷箸汤匙,大多破烂些,还有油盐醋也紧缺着——不催着,你方便就回,若不成,赶两天我和娘去一趟城里办置也成。”
文琅点头,心知确实是自己疏忽了,他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决定办了事,一定再回家一趟。
之前抬得的女人,她们自认为嫁给个太监,是天下最苦的女人,无一不是自怨自艾,寻死觅活的,哪里会管家里油盐琐事?
像这种被人在家惦念、需要着的感觉,文琅还是头会儿感受到。
天色已晚,秦深灭了油灯,脱下外衣和鞋子上了床,两人互道了声安,然后便分头睡去了。
窗外头夜风肆作,堂屋里头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