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一张长案上摆着大碗茶,后头楠木圈椅上,翘腿坐着个人。
这人四十岁面上光滑,没一点胡渣,他身子佝偻着,吊梢眼中藏着阴毒,正是要问秦山赎兰的大太监王葆。
廖氏这一叫,引得王葆阴鸷的咯咯笑起来,他一挥手,边上自有人扑了上来,一并拿捏住秦深两人,连拖带拽的拉到了场子里。
“老师傅,你妻女都叫我拿住了,还不说么?”
秦山被放了下来,奄奄一息倒在地上,他抿着干裂青白的唇,脸上泛着死气的灰败:
“不……不关我妻女的事……是我、我嫌你给的喜钱不够,一气之下,就毁了那话儿,你要杀就杀我罢!”
秦山视死如归,他亲手阉下的东西,都会好生保管,用绳子绑了挂在一间房子的中质梁上,其实在喜钱送来的那日,他就已经发现王葆的宝贝儿不见了,他心知其人残暴,肆意妄为,只得逼了秦深继承手艺后,才孤身赴死,一人担下罪名,但求不殃及家人。
不说是弄丢了,只说被毁去了,好叫王葆死心,只讨要他的性命做偿,不再折磨其它相关的人。
边上的王葆一听这话,气得哇呀呀的叫:
“你个不是吃人饭长大的坏嘎嘎,咱太监挨了拿刀,半辈子盼着骨肉还家的一日,你!你!”
他抄起案上的剪子,就要往他下身扎去!
秦山受够了这番拷打虐待,他见着了妻女最后一眼,可以闭眼了!于是,看着王葆执着剪子捅来,闷着一声怒吼,挺着胸膛迎了上去——
“爹!”“孩子她爹!”
皮肉撕裂的声音,剪子已扎在了秦山的心口处。
王葆叫他唬了一跳,脸色有些难看,他晦气的松了手,赶紧拿出方巾来擦手。
廖氏哭得撕心裂肺,瘫软在地上,秦深亦是眼眶深红,心里一阵阵难受。
虽然秦山严肃苛刻,对刀子匠手艺的事偏执如倔牛,可打心底里,他是真正对妻女好的,所以眼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秦深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眼泪自己往外流淌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了钳制的人,奔着扑向了秦山:
“爹……爹!”
吊着一口气,秦山瞪大了眼睛,紧紧攥上了秦深的手腕:
“娃儿可怜……你、你得……帮!帮!秦一刀……刀,不、不……能倒!”
秦深还未来得及应,秦山已气绝身亡,只是死不瞑目,一口不甘的怨气,梗在喉头,郁结不发。
王葆见秦山死了,立即叱责边上用刑的小太监:
“下手没个轻重,学谁不好,学东厂那个杀人吮血的魔头?呵,凭白逼死了人。”
小太监们面儿上唯诺,心里却腹诽道:不知是谁方才恨得咬牙,嚷着狠狠的弄人,现在一推四五六,还赖在卫厂公身上,也是胆儿肥。
秦深抱着秦山的尸体,鼻下满是血腥之味,单看衣服上的血窟窿,就知爹受了怎么样非人的折磨。
她不知道那个东厂的魔头是谁,也没奢望去城里报官能问王葆讨回这一笔血债。
现在唯有打落牙往肚里咽,护好娘亲和自己,才不枉爹以死相护。
秦山死了,王葆满肚子火没处撒,他怨毒的目光落在秦深身上,见她一脸癞子,又黑又丑,更是嫌恶:
“喂,丑丫头,你爹当真毁了我的宝贝儿?”
秦深佯装畏惧的颤抖,低着头弱弱答了句:
“真的……剁碎了拌着甘薯叶子,喂给猪食了,我二婶子亲手喂的”
王葆一听这话,气得胸膛起伏,眼睛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指着地上秦山的尸体,对着边上瞧热闹的村邻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