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国师这么多年,尤双双头一回想明白的一件事。
五
突然想明白的尤双双又回想了那么多年宁昼和自己表白数次的场景,老脸突然一红,这后知后觉的感情也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
雨随着龙王的离开也渐渐停了,经过大雨冲刷,空气间弥漫着泥土的清香。
“雨也停了,原路返回吧,接应的侍卫就在山脚。”宁昼站起身,宽大的衣摆上沾了点点泥泞。
“不……不去山顶了?”尤双双下意识的抓住宁昼的衣角,低着头还有些害羞,“今夜星星那么多又那么亮,不一起多看看吗?”
宁昼低头瞧了眼拉着自己衣角的尤双双,愣了一下,下一秒就坐在她的身旁,嘴角的笑却止不住的上扬,“那便依你。”
那一夜,他们到真对着天幕枯坐了一宿。
回到皇宫的尤双双想明白了很多事,自己喜欢上宁昼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她还是棵成了妖的杨柳,随风飘摇着便瞧见远处仙人之姿的战神。
尤双双是个肤浅的人,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于是那时就对战神起了暗恋的心思,而后来,战神入世历劫,自己才刚刚成仙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偷偷跟在战神身后一起入了世。
那时尤双双缺根筋,做事都很迷糊,对情爱一事也是一知半解,这次突然的开窍却是晚了些。
宣平有规定,国师和帝王不能在一起,尤双双不能成为这个例外。
月夕节当天,在搭建的宴席上,云裳的回旋舞震惊四座,脚踝和手腕上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下一下。
尤双双抓了抓裙角,一抬头就对上宁昼的视线,在高台上的帝王,眼里印着她的模样,目光灼灼。
在放飞的孔明灯上,尤双双有了私心,在宁昼的身后偷偷写了自己和他的名字,望着飘飘摇摇的孔明灯,一回头就对上宁昼的目光。
“你……”宁昼话还没说完,尤双双倒是脸红了一圈,随便扯了一个理由就落荒而逃,这突然的心虚连她自己都没弄明白是为什么。
而之后大臣上奏立后的折子又多了起来,宁昼统统无视了,尤双双再一次找上了宁昼。
“立后之事不可再拖,邬尧族那边已经起了非议,陛下应以大局为重。”尤双双说得很真挚,但宁昼却是气得推翻了折子堆,望着尤双双许久却始终不舍得说一句重话,最后也只是拂袖而去。
尤双双望着独自生闷气的宁昼,心里忽然一抽一抽的疼,她当然明白宁昼对自己的心意,两情相悦的感觉很好,但这规矩却不能破,再加上邬尧族步步紧逼,她也没办法。
既然她身为宣平的国师,就不能对这个局面坐视不理。
她正一步一步磨灭宁昼对自己的纵容。
六
立后之事没得到解决,边境的匈奴却一直在蠢蠢欲动,近日以势不可挡的模样连夺宣平三座城池,宁昼决定御驾亲征。
那日宣平的冬日来得比往年更早些,雪花落了她薄薄一层,尤双双站在城门上,瞧着黑压压的大军走出城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宁昼回头看了眼,一下就对上尤双双的目光。
她觉得这个对视委实长了些,眼中突然有些干涩,不觉间就已经泪眼朦胧。
宁昼离开后的半月里,偶尔会传来一些消息,时好时坏,每一次尤双双都会心惊胆战上半天。
一直到年底的时候,尤双双在楼内饮茶,放在木桌上的茶杯突然碎了,在收拾碎片的时候,被碎片的边缘割伤,血珠瞬间便涌了出来,滴在木桌上,她突然有了丝不好的预感,这之后没过多久,就传来宣平的大军被匈奴打得节节败退的消息。
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尤双双当即就收拾包袱带上存着的金库一起策马来到交战的边境,一路上雪下得很大,险些睁不开眼,等赶到的时候,她有些跌跌撞撞的打开帐篷,在火光摇曳间,她突然就哭了。
这次哭得很凶,将包袱丢在地上就扑到宁昼的怀中,吓得他都丢了手里的书,拍了拍尤双双的后背,轻声安慰着。
经过一个月的提心吊胆,终于见到宁昼的尤双双一下子就情绪失控了,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抽抽噎噎的便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睡醒的尤双双再次见到宁昼的时候还有些尴尬,毕竟昨天自己什么也没说,刚一见面就哭着扑倒对方,这件事一下子就打破了她维持许久的稳妥人设。
这之后他们都心照不宣的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尤双双也在帐篷里住下,美其名曰是自己在这镇守打败匈奴的胜算便会大一些。
宁昼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说破她拙劣的谎言。
安逸的日子没过太久,再一次的大战便掀起了,尽管宁昼和尤双双说了很多次要好好呆着不要四处乱跑,但她还是放心不下的偷偷混入了大军中。
战场上都是浓重的血腥味,眼前是不断是倒下的尸体,尤双双尽量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刀剑。
她一回头远远的就看见刺向宁昼的长剑,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倒是下意识的冲到他的面前,结结实实的替他挡了一剑。
在倒在宁昼怀中的时候,她还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话。
“我……”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没了意识。
尤双双觉得这次真是不值,告白的话还没说呢,怎么就死了呢,到死都没能对喜欢的人表明心际,也太惨了吧。
在自己不断的吐槽下,意识是越来越迷糊,这次可能是真的要死了吧,也不知道死了以后会去哪,是去冥界走一遭还是功德圆满的重新回到天上。
真想再见到宁昼啊……
七
有时候话是不能乱说的,等尤双双再睁开眼的时候,便对上宁昼的眸子,尤双双有些茫然,自己应当是死了才对,怎么又会再见到宁昼,且一下放大了这么多倍。
后来再一想,并不是宁昼变大了,而是自己变小了,轻飘飘的一片,没有丝毫重量可言。
宁昼低头对上尤双双的目光,吓得尤双双一哆嗦,他怕不是,能看见自己吧?
“当初神魔大战,我应当感谢一个杨柳妖的,是她救了我一命,这片柳叶是她的真身,我存了私心带入凡尘历劫,却不曾想,竟让她丢了性命……”宁昼瞧着手中的柳叶,小小的一片,风一吹就会了无踪迹。
尤双双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年她刚刚修炼成妖不久,在第一次见到战神对他心心念念的时候,某一天再次遇见了他。
那时神魔大战虽然堪堪将魔界打退,但仙人却也损失惨重,其中就包括立功最大的战神,跌落云端的时候正巧就落在尤双双的真身下。
昔日好看的脸上都是血污,尤双双见他一动不动险些哭出了声,废了好大功夫找来了草药,经过尤双双的悉心照顾下,战神也悠悠转醒。
“你叫什么名字?”尤双双见他醒了,立马凑上前去,长长的墨发在他的脸上扫了扫,有些痒。
战神的目光猛然间就落入一双清澈无波的眸中,她的发上散落了斑驳的阳光,在某一瞬间,战神的心突然跳得飞快。
“宁昼。”
后来朝夕相处的时间久了,宁昼发现尤双双是个很迷糊的妖,有些丢三落四,对于烦心事往往只恼三秒,也不知该说她单纯还是蠢了。
关于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宁昼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感觉和尤双双呆在一起的时光很慢,而自己很喜欢,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喜欢上了。
总有一天宁昼是要离开的,在天界的人找上自己的时候,他偷偷留给尤双双不少好东西,这些能增进修为,迟早他们会在天界再遇。
尤双双只记得,自己在成仙后不久,便听闻战神要入世历劫,自己一个冲动就和他一起入了凡世,记忆都在,想尽办法的接近宁昼,但却在对方向自己告白的时候却步。
她只想呆在宁昼的身旁,她是喜欢,但却没有那么大的私心能和战神比肩,且宣平的规矩又是如此,她不可以毁了一个帝王的前程。
尤双双以为自己入凡尘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这里面也存了宁昼的一点私心在里头,朝夕相处的时候,宁昼觉得对方心里没有自己,在月老的出谋划策下,他偷偷带了一片尤双双的真身入世,这样自己便能在梦中同她相见,夜夜如此,宁昼的时间有很多,迟早有一天尤双双会对自己动心。
只是连他都没想到,尤双双会跟着自己一起入了凡尘。
在尤双双变成柳叶的期间,宁昼每天都在和自己念叨着神魔大战的往事,知晓前因后果的她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同意宁昼的告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不了一起潜逃总也好过如今的黯然神伤。
当初自己带着小金库跑来找宁昼是想即便输了也能一起跑路,却没想到,自己不管不顾的替宁昼挡了一剑,连最后的告白都没能说出口。
宣平这一战险胜,回到皇宫的宁昼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将帝位传给了宁远王,而自己则是到了尤双双当初修炼的地方住下,而这一住就是一辈子。
宁昼死的时候门口的柳树飘着柳絮,沸沸扬扬得像是冬日落雪般,宁昼那时已经身患重病,望着飘进来的柳絮笑了下,声音很轻。
“终于能再见了。”
说完便垂下了手,一片柳叶从他的掌心滑落。
八
等尤双双一睁眼便是在自己的阁楼中,望着外头大亮的天,想来自己已经回到天界了,有时候她常想着宁昼,在人界的一切都仿佛是场梦般。
后来还是月老突然找上了门,彼时尤双双还正对着窗外发呆,月老突然推开门走到她的身后,笑得一脸和蔼,“你想不想再见到战神?”
尤双双几乎是不带一丝犹豫的回答想的,天界太大规矩又多,她只是一个刚刚成仙的妖怪,身份和战神悬殊太大,是见不到的。
“那你先告诉我,你对战神是抱以什么感情。”
尤双双低头想了想,有些羞涩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裙,小小声道:“是……是欢喜……”
月老笑了下,负手而立,神秘兮兮的说道:“你想见到人就在门外。”
尤双双当时就推开门,在院中的柳树下,站着一个人,穿着绣了浅浅云纹的白衫,好看的眸子里闪了细碎的光,尤双双猛得就扑了上去,抱着宁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他的耳旁重复着一句话。
“我欢喜你啊……”
宁昼轻抚着她的后背,笑得一脸宠溺。
“我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