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煦带着一身伤回到羑王府,跑到王妃面前哭诉。王妃只此一子,平日里惯得不成样子,看到儿子被打成这样岂肯罢休?她跑去羑王爷面前闹,定要羑王爷查出真凶。羑王爷手中并无兵权,又被皇帝忌惮,一直处处小心,生怕被抓住把柄;最近十年他筹谋起兵,更是步步为营。谁想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在街上不知收敛和人打架!简直是没有脑子!
羑王爷先听申明煦说完过程,又仔细询问了今天跟着去的家丁,那一男一女长什么样子,两个伶俐的家丁就把申明渊和卫泱泱的样子描述了一番。令羑王爷心惊的是,那女子听口音是海西人,出招狠辣,很可能是卫家军中将官的女眷,这倒不足为虑;可那个男子却是花都口音,还懂朝堂的事,难道是皇上派来的?此前朝廷派官员巡视都是公开的,这次怎么会有人微服前来,难道是嘉获帝察觉到了什么吗?不行,不管那人因何而来,需得尽快斩草除根。
卫泱泱同申明渊吃过饭后道别,牵着喵呜走走停停,一路玩到天黑。忽然小路拐角处走出来两男一女,那女子跪在地上,拼命拉着其中一男子的腿说:“官爷可怜可怜我,你们既然已经开心了,就赏口饭吃,半个黑面窝窝也行、两口野菜饼子也行。”被她拉着的男子将她踢到一边,生气地说:“什么开心了?你身上有病,想害死我吗?不打死你就是我心善,你还敢要吃的?”
卫泱泱听着那女子的声音觉得耳熟,因这里临近沙漠,风沙太大,不论男女人人都围着面巾,所以她并没有认出对方是谁。等她走近了仔细看看那女子的眼睛,那是甘棠!她忙跑过去扶起对方:“甘棠,怎么了?”
那女子真的是花魁甘棠,甘棠还在对着那两男子苦苦哀求:“这两位官爷,说好的交易,一人一个黑面窝窝。我侍候你们两位爷不敢不尽心,还请官爷赏口饭吃。”甘棠是娼妓,她说的交易自然是皮肉生意。
尽管卫泱泱懵懵懂懂,并不太清楚那“交易”具体是什么,可她知道,既然交易完成了就得付钱啊。她对着两男子说:“喂,不是说好了嘛,一人一个黑面窝窝,那你们两个人,就得给她两个窝窝啊。”另一个男子看着她问:“你是什么人?”卫泱泱想了想说:“我是她朋友,做生意要讲诚信,你们不能走,必须把窝窝给她。”
那两男子听到这里,色心顿起:“你是她朋友?”娼妓是贱籍,娼妓的朋友自然也不会是什么达官贵人。卫泱泱穿得确实比普通人好些,可她不爱戴首饰,打扮得并不奢华。那两个男子马上就认定,这新来的女孩子之所以穿得不错,是因为她还是当红的娼妓,身上的上等料子想必是客人送的。一个当红的娼妓,有一个年老色衰的娼妓朋友,合情合理。
那两男子立刻问她:“你,一次多少钱?”卫泱泱并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她看看那两男子都是一身劲装,想必是练武之人,难不成他们做的是杀手的生意?既然是杀手,那就好谈价钱了,卫泱泱报上她的价格:“五十两。”她上战场杀敌,每杀一人就是五十两,这价格十分公道。
“五十两”?两男子异口同声。这碧波城内的一等妓馆轻吟楼的花魁,每次陪客一晚的价钱就是五十两。他们只是普通人,并非达官贵人,平日里只能去四等妓馆,或者在街上随便找个野妓,用几文钱或者一个窝窝寻些乐子。面前的这个姑娘,开口就要五十两,这个数目可买寻常百姓家里几年的米粮。可她只是孤身一人,玩玩她不给钱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他们才刚刚免费玩了甘棠。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慢慢地向卫泱泱围了过来。甘棠在妓院呆了多年,一眼就知道他俩要做什么,她求着两人:“两位官爷,这位小姐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求求你们放过她吧。”“清白人家”,两个男子嘿嘿一笑,那不是更好吗?一个送上门的干干净净的女孩子,这偏僻巷子里都是做野妓生意的,谁会来救这女孩子呢?
这两人都是武人,原不该这么轻敌的。倘若他们往后多看一眼,就能看到不远处喵呜站在那里,而喵呜背上还放着卫泱泱那炳镶满了蓝宝石的以德宝刀。可人在色心满满的时候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因此他们毫无顾忌,一步一步地走向卫泱泱。
卫泱泱虽然并不知道他们想干嘛,但她看得出两人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她也见过敌军在抓到大阳百姓时,将花族妇女的衣衫扒光、反复折磨、最后杀死的场景。想来这两人,应该和那些禽兽要做的事情差不多吧。
卫泱泱开口问:“我说你们俩,活着不好吗?”那个高的男子开始卖弄文采:“你没听过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个矮的男子已经急不可耐:“别耽误功夫,一会儿还要赶去展家营干活。”卫泱泱也同意他说的话:“对,你们两个一起上,还快些。”
那两人更开心了,同时伸手,一人去扯卫泱泱的衣衫,另一人去拽她的面巾。只见卫泱泱左臂袖子中蓝光一闪,小弩快准狠地射出弩枝,那个高的应声倒地。那个矮的正准备拔刀,第二道蓝光也穿透他的头颅,他一声没吭就倒在地上。
卫泱泱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来,去割两人的耳朵,她嘴巴也不闲着,一边割一边兴高采烈地说:“五十两,一百两,嘿嘿。”甘棠见过妓院中客人争风吃醋,打得头破血流的场景,她也知道海西府的驻军在杀敌时,最重要的就是割下敌军的耳朵。可像卫泱泱这样一边笑一边去割人耳朵,她还是第一次见,吓得不敢吭声。
卫泱泱将那两只耳朵放在袋子中,又把匕首收好,才对着甘棠说:“你别怕,我又不杀你。”甘棠这才敢开口:“我知道。”卫泱泱想甘棠肯定没吃饭,就走到巷口,从喵呜背上的袋子里掏出一块糖糕递给她:“吃吧。”甘棠显然是饿极了,也顾不得道谢,先接过糖糕,几乎嚼也不嚼,几口就吃完了。卫泱泱说:“慢点吃,吃太快一会儿要吐了。”甘棠将沾在手指上的糖粉也舔个干净:“吐了也比饿死强。”
卫泱泱又将袋内所有的食物都拿出来给了甘棠,只给自己留了一点点好在回去的路上吃。甘棠赶忙道谢,又狼吞虎咽连吃了三块糖饼,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她知道卫泱泱是好人,就大着胆子问:“女菩萨,能不能再给我一壶水?”卫泱泱点点头,她带了两壶酒、两壶水出来,拿出一壶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知道在这极度缺水之地,甘棠想喝一口水,比吃上一块糖饼更难。
她将那壶水递给甘棠,甘棠打开塞子,咕咚咕咚连喝了半壶,才说:“这水真好,甜丝丝的,我平常喝的都是带沙子的苦水。”卫泱泱很是好心:“那你留着慢慢吃、慢慢喝,将东西藏好,别被人抢了去。”甘棠摇摇头:“今夜过了,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就算撑死也开心。”她说完一刻不停,继续埋头吃。
卫泱泱看着她的样子,比前年初见她时更老了几分,她才只有二十出头,却被折磨得像个三四十岁的妇人。卫泱泱问她:“甘棠,你不是在三等的丁香所吗?怎么又在街上拉客?”
甘棠将嘴巴里的食物咽下肚,苦笑了一下:“做娼妓的,容颜老去,三等妓馆呆不下去,会被卖去四等。后来得了病,四等也没人要了,鸨母就将我扔在街上,让我自生自灭。我现在反而自由了,没人盯着我、没人打我,我自己卖身的钱都是自己的,还算不错。”
她说的“还算不错”,只是在街上随便一个暗处,和随便一个男人进行一笔交易,以换取一点少得可怜的吃食。有时候客人嫌她有病,甚至几天都拉不到客,或者就像刚刚一样,交易完了不给吃的。
卫泱泱想到甘棠从轻吟楼花花公子争相追捧的花魁,到如今流落街头做野妓,不过短短三年而已。她并不太会安慰人,只是从身上拿出一些铜板递给甘棠。甘棠推推她的手:“谢谢你女菩萨,这些吃的喝的够我吃两天了,我并没有做什么,不能要你的钱。”卫泱泱想了想:“那两个人刚刚说要赶去展家营干活。你还有没有听见他们说其他话?干什么活?”
甘棠曾是碧波城名妓,对于察言观色很有一套,她清楚地记得那两人的对话,并且准确无误地说出来:“他们二人说这是条大鱼,等今晚得手了,就不再找这野妓,得去轻吟楼好好享受一番。轻吟楼里一个盘子就要五两银子,那他们今晚得做什么生意,才能赚到那么多银子,能去轻吟楼一掷千金?”卫泱泱看着那两人身上的刀说:“杀人。只有做刺客,一晚上才能赚到那么多钱。”
甘棠表示同意,却仍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大鱼是哪号大人物,需要一次动用三十名刺客。”“三十名?”这次轮到卫泱泱惊讶了。甘棠很肯定:“对,他们是一群人一起来的,分别进了不同的妓馆子,这会儿应该已经陆陆续续走了。我记得,是三十个人。”
卫泱泱觉得这肯定不是普通的绑票案,她决定去展家营看看,就对甘棠说:“我要走了,我得将这两人拖走,不然别人看到你在旁边,你拖不了干系。”甘棠笑笑说:“你放心吧,我一个孤魂野鬼,随时可以换地方做生意,你忙去吧。”卫泱泱准备上马时,还是将那些铜板放在甘棠手里:“这是你刚刚提供给我情报的钱,我走啦。”说罢,她掉转马头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