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去钱塘府和甬鄞府的两路人全都回到姑苏的时候,申明煌和王成丹心里都很高兴,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一天他们又在大帐议事,最后一次商议决战地点。卫秉钺仍然坚持要将姑苏军队全都撤走、诱敌深入。申明煌看着坐在最后面的卫泱泱:“你怎么说?”
自那日卫泱泱踩了火雷要和腮波雪蝶同归于尽后,凤泉王就对这女孩子态度大变,上个月带着她出去玩,今日还允许她进来旁听。众人都知道凤泉王妃在两年前病逝了,而这卫家小姑娘又天真活泼,这不得不令人多想,是否襄王有心?卫戍平在兵部威望极高,也深得皇上信任,难不成这只生男子的海西卫家,要出一位凤泉王府的正妃或者侧妃出来?
卫泱泱并不知道众人的想法,只是说:“你们撤走,我愿意带兵守城。”卫秉钺瞪着她:“你胡说什么呢?”她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急忙站了起来:“姑苏这么美,我不想看着它被攻陷。我保证只要我活着,海盗就进不了姑苏城。”她这番话是要证明给申明煌看,自己并不是内奸。
卫秉钺见她与自己意见相左,气得一拍桌子:“小孩子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卫泱泱很不服气,梗着脖子说:“我没有胡言乱语,姑苏城防是没有海西那么坚固,你们怕损失惨重你们先撤,把我留下。城墙不结实,可以用大炮、用弓箭;就算炮打完了、箭也射完了,还有刀、还有人;若刀都卷刃、人都战死了,我就把所有的火雷引燃,和敌人同归于尽!”众人都知道她说的“同归于尽”不是在说大话,是真的会这么干。
卫秉钺战功卓著,在卫家军中说话很有分量。他见妹妹在众人面前顶撞他,怒气更盛,喝道:“你想吃军棍是不是?”他对着帐外大喊:“来人,军法伺候!”他喊罢,就真的有两名士兵拿着军棍走了进来。卫泱泱吓了一跳,瞪着卫秉钺,心想:你跟我说的只是吵架,哪里有吃军棍?又骗我?
众将官见卫秉钺当真要用军法,连忙相劝。人人心里都想,这卫秉钺狂得过了头,你虽是从四品参将,但你妹妹很可能将来是凤泉王的人。把她打坏了,凤泉王那里哪有你好果子吃?你再战功累累,也比不上美人的枕头风啊。众人劝他,他也不听,非是要打。
这时申明煌笑了笑,对那两名军士摆了摆手:“先退下吧。”听他这么说,卫秉钺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上次打小妮一掌的事还没完,要是这军棍打下去,她回家告上一状,爹爹非把我腿卸了不可。他甚至还真的去摸了摸自己的双腿,嗯,总算将四肢保住了。
到底要不要守姑苏,还是要申明煌来做最后的抉择:“卫家一个女孩子都敢说和敌军同归于尽,我们若撤走了,就要被天下人耻笑了。难道我们大阳的精兵强将,胆气还不如一个女子?”他站起身来正色道:“我决定了,守姑苏!我们就在姑苏与敌决战!”
既然凤泉王拍板了,那接下来的一个月,各部将就紧锣密鼓地开始部署。韩元岛上陆陆续续地收到了这些消息,对这些情报,三个头领之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海盗头子肖刁儿认为:“姑苏无险可守是最好打的。”腮波雪蝶则认为:“官军要重兵守姑苏,因此姑苏决不能去。”
肖刁儿胸有成竹:“上次卫戍平那个女儿不要命地和腮波公子偷偷约会,被卫秉钺提前知道了,他也没办法埋伏。那里一片平地,除了沙滩就是溪流,最多也就能藏个三五十人。而且地上湿滑,火雷都引爆不了。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进攻地点吗?”
说到卫泱泱,肖刁儿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她引爆火雷,他们还不知道,原来官军的火雷见了水,威力会折损这么多。果然女人爱上男人之后,就会失去理智。
托不经也不赞同肖刁儿的意见:“可是以我对卫秉钺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轻易这样做决定,这其中一定有诈。”肖刁儿点点头:“是的,你判断得没错。不过诈不在卫秉钺那里,而在那个五皇子那里。”托不经和腮波雪蝶都看着他。
他继续说:“两位贵人,这里和你们在海西不同,卫秉钺在海西说了算,连卫戍平都肯听他的。可在这里他只是普通官员,最终在哪里决战要那个五皇子说了算。”他说完,举起一封信对着二人:“你们看。”那信上写的,正是申明煌“两桃杀三士”的计划。
腮波雪蝶看完之后哈哈大笑,对着托不经说:“左将军,你不如假戏真做去接受招安吧,趁机到姑苏城里看看。听说那里的姑娘脸蛋比水还滑,到处是游船画舫、到处是白米清水,像天堂一样的地方。”
他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话,却让托不经疑窦丛生:“这老贼的大儿子死在我们水魔,虽然不是我们杀的,但他居然毫不嫉恨,还处处听话。他被我们欺压了这么多年,怎会一点怨言都没有?难道他真的信了谣言,以为他儿子是我杀的,准备趁机报复?海斯是小国,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倘若这五皇子招安的不是我,是他呢?他一定会去!是了,这招安计划无诈,只是这招安的人未必是我,不然他怎么那么高兴?”
几天之后,他们又陆续接到了几个消息,卫家军的三千人全部在姑苏城外驻扎;火雷、红衣大炮也全部调往城外;而那几艘长七百尺的巨型战舰也从甬鄞调往姑苏。
照江南一带的惯例,大战之前官军是要去钱塘府拜祭岳飞将军的。为防敌军突袭,所有的士兵都留在姑苏,只有将官们一起出发,先坐船到了西城门,再骑马去钱塘。在他们出发之前,那个爱找麻烦的尹御史又来了,他拦着申明煌的马:“臣也要去城外杀敌。”
卫泱泱惊讶地看着他:“你?你去干嘛?你又举不动刀。”尹御史不理她,仰着头对着申明煌说:“殿下,臣祖祖辈辈都是姑苏人,他们卫家都能从海西来此杀敌,我们本地人也能。臣只有一子尚未成亲,指望他给我们尹家留后,不舍得他上战场,但臣愿意以死报国。”
尹清铎一向讨厌卫家人,可他知道卫秉钺是主将,就站在马下对着对方说:“卫将军,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去抬伤兵、抬炸药都可以;让我去站在最前面,对着敌军喊话也可以。反正我已六十出头,死了也不可惜。”
尹御史为官几十年都很迂腐,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因为卫秉钺爱流连青楼的事,三番五次上奏本参他。可官员去官家妓馆是律法允许的,并无错处。尹御史又盯着卫秉钺娶了一口棺材的事,说他破坏纲常,又是三本连奏。把卫秉钺气得好几次都想把尹清铎挂在城楼上,封住他的嘴巴,让他被敌军射杀时不能出声。
可现在尹御史真的愿意去面对敌军,卫秉钺却有点不忍心了,他在马上认认真真对着尹清铎行了一个军中礼节:“好的,那么就请尹御史去帮我们搬运箭枝吧。”尹清铎平日里啰里啰唆,此刻也不多话,只说了“是”,就向申明煌和卫秉钺分别行礼,然后转身向军营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