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泱泱除了呆在军营中正常操练,就是到于敬先家里去骚扰他。从她口中申明煌才知道,那邋里邋遢的老头子,竟然是工部的一名火器高手。三里营之战,卫家军使用新式火器-火雷,将水魔军炸得魂魄错位,那便是他搞出来的好玩意儿。
于敬先的右手中指,就是在研制火雷时,火药突然爆炸给炸断的,蛟龙的做法,也是他在海西府任职时教给卫泱泱的。因此即使他现在致仕了,不再做火器,卫家兄妹仍对他十分恭敬。
为何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在工部只能做个微末小官,而自己也从未听说过他?申明煌查了吏部的记档才知道原因,那于敬先最喜欢鼓捣各种炸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也不顾官场礼仪。
有时候他摸完火药,满脸满手黑乎乎的去衙门;有时候轮到他当值,他想起来一个什么火炮的数据,就直接回家琢磨,也不管官家的事情有没有人处理。因此年年官员考核,于敬先几乎都是不合格,吏部也无人为他举荐,混了一辈子,只混到从七品。
在他致仕前三年,被吏部随便发落到海西府,这回可算找对了地方。卫戍平许他不用去当值,他可以天天在家里琢磨火器。卫泱泱更是与他投缘,因她是女孩,打架时力气不如男子,自然吃亏,但有了于敬先研发的各种小型火器,她对敌时就轻松得多。
有时候打着打着,她会忽然拿出火铳对着对方开一枪;有时候她将火雷埋在石头极了,将于敬先引为忘年交。
现在在姑苏,卫泱泱又有了奇思妙想,看看能不能研发出一种从水里爆炸的蛟龙,直接炸穿敌舰。就为了这事,她隔三岔五就跑去于府,扯着于敬先的胡子要他想办法。可是蛟龙遇水失效,是人人都懂的道理,她快要把于敬先的白胡子都扯光了,两人也没想出办法来。
这天晌午议事之后,众将官都散去到各自大帐中用餐,申明煌叫住了卫秉钺。经过这两个月的接触和吏部的记档,他知道卫秉钺虽性格偏执,但非常聪明,打仗时常有惊世骇俗之举。而卫家对朝廷的忠心,也是不必怀疑的。可卫秉钺是否愿意支持自己呢?他决定找对方谈一谈。
卫秉钺停住脚步:“殿下,还有何吩咐?”申明煌说:“我想听听你对本地的将官有何看法?”卫秉钺回他:“殿下,我们卫家军只擅长马战和步战,并不精通海战。论起这海战,还是咱们陵、浙本地将官更有经验。”
申明煌听他这么说,和自己所料相符。大家都是兵部官员,尽管卫秉钺目中无人,显然也并不想得罪其他人。看来不放出些诱饵,他是不肯帮自己的。
想到这里,申明煌说:“卫将军,你卫家军不擅长水战、不熟悉地形,尚且能毫不费力地铲除为祸扬子江十几年的巨鳄帮。而本地官员围剿海盗好几年,居然越剿越多,不是很奇怪吗?就算是卫家军勇猛冠天下,可是这本地将官,也都是在别地有战功才能升职调回陵、浙的,何以指挥能力会差这么多?”
他看着卫秉钺,继续说:“你尽可畅所欲言,把你所思所想都告诉我。若此战大胜,我立了功回到花都,定然在父皇面前为你美言。”
卫秉钺一点即透:“海盗频频骚扰沿海各府,每次都抢得盆满钵满。他们怎么能掌握那么精确的情报?每次都能找准没有驻军的地方上岸?陵州、浙州两郡官员中,定有内鬼。”
申明煌点点头,卫秉钺说的和自己想的一样,就又问他:“那你觉得谁是内鬼?”卫秉钺摇摇头说:“暂时还没办法确定,毕竟这是掉脑袋的事,不能随便冤枉人。”
申明煌表示赞同:“是,若无确凿证据,不能随便指认,不过这个人实在可恶!”他想了想,也觉得内鬼暂时没什么线索,又问:“那你可有什么退敌的好计策?”
卫秉钺言语间有些犹豫:“末将想了好几个对策,不过海战与步战完全不同,我并不知道是否可行。”申明煌抬起头看着他:“你先说说看。”
卫秉钺回他:“海盗是乌合之众,只是小打小闹不足为惧;那海斯国的腮波雪蝶虽然奸诈,但海斯国小,他说话也无分量;真正在海盗里说话有分量、也有兵力的,是水魔国的左将军托不经。我们必须得想个办法先将水魔军主力消灭,其他的自然是丧家之犬,可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水魔军有两三万人,且携带有火炮,我们卫家军只有三千人。本地士兵没有水魔人彪悍,若是一对一,实在吃亏。而且我暂时还未想到,如何能引托不经上岸?”
申明煌问他:“若将本地士兵交给你训练,训成和卫家军那样,需要多久?”卫秉钺回:“我们海西人都是从小就上过战场的,不管敌军有多凶猛我们都不怕,甚至女子也敢杀敌。可陵、浙两地不同,这里是江南水乡,各府都过惯了太平日子,士兵不够凶猛,互相之间也不够熟悉。我们卫家阵法,非得结阵的几人互相信任且战斗力几乎一样,才能发挥最大优势。想将本地士兵训练成那样配合默契的程度,最少要两年,而且要打过四五次战斗,在实战中锻炼过才行。”
两年,这实在是太久了,申明煌问:“卫将军,我虽然没打过仗,但也学过些兵法。而且我负责礼部,经常要对外邦交,也懂些国与国之间维持平衡的道理。我倒有个想法,既然海盗熟悉地形,那我们反过来。只要消灭了海盗头子肖刁儿,那托不经和腮波雪蝶是从北境来的,就和你一样不熟悉海战,到时候要消灭他们就易如反掌了。”
卫秉钺表示赞同:“殿下说得没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将本地的肖刁儿给灭了,那外来的自然没了方向。而且他们去年才从北境过来,并不认识本地官员,到时候内鬼想和他们互通消息,只怕也难。可假如托不经和腮波雪蝶因此再逃回北境或者别处,那又是祸害,到时候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申明煌想了想,问他:“根据你的了解,那托不经和腮波雪蝶,关系如何?”卫秉钺摇摇头:“海斯国小,一直被水魔压着。腮波雪蝶的大儿子,从小就被送到水魔军营中做质子,后来我们攻打水魔时,他儿子还死了。为此腮波雪蝶恨透了我们卫家,这才敢在前年大着胆子配合水魔军,犯我海西墨营。他被打压这么多年,心里一定对水魔人有恨意,只不过是形势所迫,才和托不经混在一起。”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试出来到底有没有内鬼。”申明煌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卫秉钺就说:“昨天晚上,我妹妹收到了一封信,是她的一个朋友寄给她的。”
下午,卫泱泱被叫进申明煌的大帐,帐内只有申明煌和卫秉钺两个人在。她请了安之后,申明煌说:“卫小姐,你从小在军中长大,这保密的规矩你是懂的?”
卫泱泱点点头:“是,军营里的往来文书,不该看的不能看,不该问的也不能问。”申明煌笑了笑:“好,那请你把昨夜收到的书信拿出来。”
卫泱泱抬起头:“那是我朋友写给我的,只是说了些近况,和军营并无关系。”申明煌问她:“你那朋友是什么人?”卫泱泱犹犹豫豫:“他只是个读书人,半点功夫也没有,对军事一窍不通。”
申明煌收起笑容,瞪着她:“他是海斯人是不是?”卫泱泱点点头:“是,不过此次犯我海疆的事,他并没有参与。”
申明煌面无表情:“好,为了洗清你的嫌疑,你把信拿出来看看。”卫泱泱急忙说:“殿下,我这朋友真的只是读书人,我保证,他和海斯兵没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