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微微蹙眉,一双丹凤眼里写满了讥笑与嘲讽,只是她眼里是这般,嘴里说的也是这般:“母亲你真真是老糊涂了呀,小酒生来便痴傻又愚钝,这是我们柳府阖府上下都知晓的,如若不是媳妇自作主张将她送出去训诫,您还真想着将她就这么嫁进离王府?”
“一个身有残疾,智力残缺的王妃,只怕这才会是给柳府招来泼天大祸的诱因吧?”
东岳国以孝治天下,柳老夫人哪里想得到,自家儿子还没言语呢,跪坐在她脚下的儿媳便敢对着她出言不逊。
“你——你——!”老太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布满鸡皮的手指恨恨的指着秦氏,一句指责还未说出口,一旁的儿子便接了过来训斥自己媳妇道:“你疯了吗?竟然敢这么跟母亲说话?!”
秦氏低眉螓首,阴阳怪气的顺着柳怀文吐了一句:“是,都是儿媳的错。”
惨白的蜡烛滴滴成泪,跳跃的烛火用它微末的光亮照亮了这黢黑阴霾,却暖不透人心。
老妇人活了一世,撑过了这深宅大院里的无数明刀暗箭,如何能瞧不出他们夫妻二人这要多蹩脚有多蹩脚的一唱一和呢?
原以为生个儿子便能母凭子贵,哪里想得到,她娇生惯养长大的儿子竟然会是这么个烂泥糊不上墙,只爱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蠢货?
可偏偏她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蠢货,是个有福的,他生了一张白面书生的脸,即使不去撩骚姑娘家,见过他的姑娘们却是要死要活的偏要嫁进柳府。
秦氏便是这‘要死要活’行列中出身最差的一员,那时的柳怀文恰逢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中的最后一大喜,丧事不过月余,一顶轿子便将秦氏抬进了柳府。
那秦氏肚子很是争气,来年便给柳怀文添了一儿一女。
老妇人耷拉着眼皮,内心无限凄凉,她这儿子再如何不争气,总归都是自己宠出来的祸。
自己造下的孽,苦水也只能自己吞,可她却不能拉着整个家族来给这个糊涂儿子陪葬,否则,百年之后,她拿什么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啊!
“怀文啊,你可是忘了国师给柳家的批语?”老妇人一抬眼皮,使出了她最后的杀手锏。
柳怀文却是丝毫不惧:“母亲,正是因为没有忘,儿子才斗胆李代桃僵,要清岚替了小酒嫁给离王。”
当年国师在摘星台上堪破天机,却是连当时已病入膏肓的皇帝都不曾知晓,他到底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国师只对朝野众人道了一句:“事关东岳国运,天机不可泄露。”
当夜,国师出了京都,赶了百里路,连夜入了柳府,而他所见的,不是柳老夫人,不是当家人柳怀文,而是在产房里已经油尽灯枯的曹氏。
柳怀文的原配夫人曹氏,在受尽了一切活罪之后,也没能将自己肚子里十月怀胎的骨血生下来。
国师来的很不是时候,一片兵荒马乱中,不过是个地方小官的柳怀文,撂下了手头所有的焦头烂额,诚惶诚恐的接待这整个东岳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
他心下惴惴不安,不知这国师头一遭登他柳家的门,为何是在这个深更半夜,还是他原配夫人难产而亡的节骨眼上?
难不成他是来吊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