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上,她会离开他;心,会不听命令的留下来
父亲教训女儿,儿媳在旁总是不妥。
齐曈颇为尴尬,上楼回房间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不着痕迹的蹭向角落里,想去庭院里转转。
不巧,陆彬杨也懒得听,起身大步走向同一个方向。
李胤喝住:“都不许走,这是一家人的事情,齐曈你也听听。”
陆彬杨厌倦无比:“与我无关,我不掺和。”
“你是这个家的长子,什么事能与你无关?做儿子就是你这幅样子?”李胤说。
陆彬杨满不在乎:“你看不惯,我就搬走,离你们越远越好。”陆彬杨说这话时只是看着齐曈,齐曈避开这目光,她联想到的东西太多,怕泄露情绪。
馨柳冷笑:“你搬得越远,爸妈就越想你,越舍不得你。”
“那又怎么样?”彬杨看妹妹:“你嫉妒?你是不是觉得我改姓陆了,住在这里就干扰你了、是和你争宠?李馨柳,你多心了,我不和你争,你放心,别着急。”
彬杨最后这句话说得竟是规劝安慰的语气,语重心长一般,尽显刻薄。齐曈没见过这样的他,不禁暗自庆幸他没这样对过自己。却又是阵阵后怕:彬杨知道她的隐秘后,会不会有更厉害的手腕在等她……
馨柳眼睛红了:“哥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你搬回家时我是怎么做的?我高兴得忙前忙后,想和你住在一起,怎么就是和你争了?爸爸妈妈对你好也是应该的,我也高兴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
陆彬杨一晒:“这我就不理解了,你一边说欢迎、一边嫌我挤了你的位置,什么逻辑?你自己不觉得矛盾?哦,我明白了,你是让我回来也捧着你、哄着你、供着你,是吧?对不起,我没那习惯。”
这才是女儿闹腾的根本原因。李胤和王露被儿子提醒,互视一眼,都是无奈。
馨柳不承认:“谁说的?我才不是!”
陆彬杨轻哼,随她嘴硬。
李胤决定给女儿上一课:“你也是成家给人做妻子儿媳的人,论年纪比齐曈还大一岁,如果这个样子住到婆家去,你还不让人赶出来?我不指望将来老了你能像齐曈一样守在病床边尽孝道,只盼着你能把自己的一辈子经营好,让我也省省心。”
这话一落,齐曈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在自己身上:公婆的、丈夫的、小姑的、项临的。
齐曈心里叹气:完了……
果然,馨柳脸色陡变,是气极之后的阴狠:“学她?她当然好了,会装好脾气、会哄人、还会做饭讨你的欢心。我可学不来她的心计,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怎么做,坦坦****磊落光明,不会她的虚伪装腔。何况她这是尽义务,就像上班工作一样,拿薪水就得好好表现……”
“馨柳!”李胤气的说不出话来。
项临瞥见齐曈脸色如霜,着急的低声劝妻子,也是加了严厉的:“别说了!怎么收场啊……”
陆彬杨脸色铁青:“你说话放尊重些!”
齐曈看着项临,心里凉飕飕的,就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和彬杨之间的约定项临猜到了,也曾像她确认过,可馨柳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亏他还说了那么多替自己不平和委屈的话,却在馨柳那里诋毁她。
如果不是此时此景,齐曈会去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耍这些花枪。
陆彬杨一手用力的揽了齐曈的肩,拽断了她对项临的注视。齐曈不敢再触陆彬杨的恼怒,低头垂眼躲过他凌厉的审视。眼里脸上难掩失落的凄寒,却恰恰合了此时被咄咄逼人的馨柳攻击的弱势。
馨柳看着,愈发觉得齐曈虚伪:“你看你多会装可怜,多会装大度。哥哥你被她骗了!你看着她就不觉得她做作?哥哥你随随便便找来这么个人和你结婚,就不觉得自己委屈?”
王露急了:“馨柳!你住嘴!”
李胤却是沉了气息,灼灼的目光犀利的看向儿子儿媳,问女儿:“馨柳,把话说明白。”
“这都是明摆着的,”馨柳想起了项临那晚的话,说:“哥哥要找人结婚、齐曈缺钱,所以才那么快的结婚。爸爸妈妈你们不可能察觉不到,不过是掩耳盗铃的不敢承认,自己骗自己。我就是看不惯她这种女人才和她对着干。”
李胤看儿子儿媳,陆彬杨一副不屑的懒散样,齐曈垂着眼站在他身边,彬杨搂着齐曈的肩。
“你们俩个,跟我来。”李胤起身上楼回书房,临走看眼王露:“你也来。”
四个人的脚步声高高低低、有快有慢。馨柳看着齐曈细细柔柔的身影走在最后,心中蓦地有些不忍: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同样目送齐曈的项临粗重的叹口气:“馨柳,你这样不好。”
馨柳是不会承认自己犯错的:“怎么不好?”
“你想你哥哥会承认吗?不可能的事情,最后还是要说你搬弄是非。在这个家里,谁还能护着你?”
馨柳心中底气一陷,下巴昂的更高。
公公的书房是全家人的禁地,齐曈更是第一次进来,排场的沙发,老少两对夫妻相对并肩而坐。
李胤反倒没有对馨柳时的家长威风,更像是在主持会议:“彬杨,你说,不要愚弄我。”
“馨柳说的有些是对的,我和齐曈是有婚前协议。”陆彬杨像在讲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燃起一支烟,嫌缭绕的烟笼在眼前麻烦,伸手把他们挥散。
李胤不动声色,王露却是很难过的,猜想一旦落到实处,她还是无法接受。她的儿子,从小就没有父母温暖的照顾,只盼着他婚姻能幸福,却原来不过也是一场交易。
齐曈只是坐着,目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她讶异于此时自己心中意想不到的平静,没有担心、没有害怕、没有恐惧。伴着这如水的安宁,是水面水底不知何时滋生蔓延的柔软水草,像无数绿色手指撩拨着艰涩的琴弦,这琴偏偏发不出声音,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
齐曈此时觉悟,她是“留恋”陆彬杨的,可以用这个词了:行动上,她会离开;心,会不听命令的留下来。
“馨柳看到我给齐曈家花了钱就开始猜,”陆彬杨靠进沙发深处,目光游弋在虚无的空间,有些沉重有些散漫:“是,她猜对了,我就是靠了钱才能娶到齐曈,我要是没钱,她又不爱我,我怎么可能留得住她?”
齐曈睫毛一抖,缓缓的去看丈夫。
彬杨自顾自的说着:“开始她不知道我是李家的儿子,以为我只是个小商贩,直到和馨柳、项临吃那顿饭,她就不顾一切的要悔婚,说你们家的门第太高,她高攀不起。我有钱,她不稀罕:有钱的日子她过过,知道没什么了不起,也知道钱那东西很重要但是不是最重要。我只能等到她走投无路时趁人之危,逼着她嫁给我的,再靠着婚前那些幼稚的约定绑着她,希望她不会毁约。”
陆彬杨的眼神终于落在了齐曈脸上,似笑非笑:“你是对的,这个家真没什么好的,配不上你。”
然后他看向父母:“就这么简单的事儿。”
李胤、王露看着齐曈,齐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此时的平静恰恰是因为心里翻涌的不平静。
一室寂静。
陆彬杨掐灭烟蒂,站起身:“爸、妈,我带齐曈出去过,大家都清静。馨柳的心情和想法我理解,这不是我在说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她是我妹妹,我也想让她没心没肺的过傻日子,但是我不能委屈齐曈,我也不想和她再吵了,没意思。”
李胤摇头:“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齐曈是个好孩子,馨柳对你有误会你不用怕,我和你妈目前说话还是管用的。各自成家相处总是要磨合,只要互相是出于关心好意,总会和睦相处的,遇到困难和别扭就离开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王露也说:“就是,让你们都住在一起是想让你们更加了解亲近,我和你爸百年之后,这世界上和你们最亲的也就是馨柳和项临,不要从现在开始就存着隔阂。”
陆彬杨看齐曈:“你说呢?”
齐曈觉得自己整晚都像个道具,不出声音的道具。
王露笑了:“齐曈能说什么,还不是听你的?”
陆彬杨知道齐曈站在门边很久了,一直看着他等他回头。他却只顾着打游戏,双眼布满血丝,涩得闭上睁不开、睁开闭不上。键盘像是和他有仇,噼里啪啦的响着;音响放的很低,枪弹爆炸声不能畅快的嘶吼,压抑无趣,陆彬杨觉得玩起来没有血性的快感。
这样子摆明了是不想谈,齐曈放弃,离开。
人一走,陆彬杨就推开键盘关机。坐了一会儿,还是回了卧室。齐曈在给他整理枕头,直起身,看着他。
“我不想谈。”陆彬杨说的干脆。
齐曈从壁柜里拿出毯子:“那你睡吧。”
陆彬杨疲惫的倒在**。齐曈帮他盖好,熄灯掩门,轻手轻脚的去了书房。明天医院有心肺复苏的操作考核,她看着手册记要点,耳畔回旋的,是刚才陆彬杨在公婆面前的字字句句,那一刻的自己,心海萌动澎湃,无限的奢望在复苏。
三十二开手册的第一页,齐曈看了不知多久,最后索性把它装进包里,不看了。
卧室里,彬杨已经睡着了,睡颜一如醒时的波澜不惊、也依旧是莫测的深沉。齐曈困倦至极,可躺在他身边,又清明的不得了,不妨陆彬杨忽然睁开了眼,四目对视,都不移开。
齐曈缓缓的坐了起来:“你都知道了。”
陆彬杨靠在床头,看着她的背影,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反问:“知道什么?”
无法回答,齐曈说:“对不起。”
寂静如水,渗透冷却着彼此。
“为什么一开始要隐瞒。”
“我当初是想离开的。”
陆彬杨四处找烟,想起卧室里从不放烟,只得作罢:“除了这两种做法,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不起。”
陆彬杨最不愿意听别人对他说“对不起”,那意味着他受到了伤害和损失,而对方除了歉意,又无力补偿。偏偏今晚听了好多遍,很是无奈:“我终于知道你当初执意悔婚的原因了,现在说对不起,你不觉得太晚了?”
齐曈想说话,陆彬杨打断她,有些强忍的克制:“不要说对不起。”
齐曈问:“你后悔了吧。”
“不知道……”他这两天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说要后悔,那就要一直溯源而上,后悔到相遇的那一刻。可缘分,就是在那一刻启动的,势不可挡的发展到现在。
如果不认识齐曈,今天的他在干什么?还是那种死水无波、按部就班的活着吧,什么都无所谓,不会像此时这么愤懑郁结,当然,也不会时时有甜蜜轻松。
“你知道我这个人离经叛道不在乎什么过去,这世界没几个人历史清白,你是、我也是,咱们扯平了。但是你完全可以坦坦****的告诉我。知道我最生气什么吗?我受不了你和他如此默契的共同瞒着我,这是欺骗,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有那么愚蠢吗?你看着我像个傻瓜似的是不是很得意?”
陆彬杨说完,胸口的拥堵疏散了些,气息却因此散乱不平。
“我没那个意思,毕竟说出来也没什么好,你刚才在爸妈面前不也选择了隐瞒?其实,瞒着你我也很累,活的小心翼翼,像是欠了你们全家人的。”
陆彬杨口气很硬:“我不怕他们知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走人。我不说是因为馨柳,她很爱那个人。”
齐曈意识到,彬杨现在连项临的名字都不愿意说出口了。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走人。”
这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一如他对馨柳的维护,她也不想让这对兄妹受到伤害。还有项临,毕竟搅局的是她。
齐曈问:“现在呢,怎么办?”
她回头看陆彬杨,他仰着头,头抵在墙上,闭目凝神,睡着了一般。
一块巨石被彻底拔起,嶙峋的石底连着土,还有腐生的苔藓青萝,牵根连叶撕扯着,拽起无数泥土。地面硕大的坑像是一个巨大的伤口,又像是肿瘤被切除后的伤疤,空空****的,一览无余。
齐曈觉得这坑让她踏实解脱,像是脓肿挖去,有种痛的快感,掺杂着愈合新生的痒。
她躺下合眼:“睡吧,总之我听你的就是了。”
不期然,陆彬杨压了上来,伴随着近乎粗鲁的动作。
“你倒是没事儿人了?齐曈,我难过,你也好受不了!”
这像是一种惩罚,齐曈勉力承受着,有时会疼的闷哼出声。她知道,如此霸道的彬杨心里,是无助的,都是因为她。
为了自己的身体尽快适应不再难过,她告诉自己他这是在爱她,刻意的回想父母面前他震撼她的那些话——那些信不信由你的话——好像那纸契约真的变成了他爱的策略。苦涩如心头之好一般,慢慢的回甜。渐渐的,她的肢体变得柔软。
一个事实也清晰的摆在眼前:齐曈,你爱上他了。
陆彬杨最终还是被她软化了,迷失在彼此的身体里。这让他更加愤怒,于是离去时毫不顾及齐曈的感受。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在**后没有相拥而眠。
齐曈独自等待着身体的冷却,有些颤抖,强忍着回身抱着他的冲动。这一晚,她和陆彬杨背对背,各自睁眼,听着彼此的呼吸心跳看着天色渐明。
李胤卧室的灯也亮到很晚。
他对王露很是不满:教育出来的女儿根本不成体统,不及儿媳的一半;
王露委屈:馨柳和齐曈不是一个类型的性格。齐曈在家做女儿时未必比馨柳强到哪儿。女儿从小到大体贴孝敬,也是因为关心哥哥、对齐曈有误会才说了冒失话做了冒失事,何况馨柳的猜测推断又是确有其事,怎么做父亲的对自己女儿这么苛刻?
李胤怒目:哪有这么简单?她今天是借酒装疯,这两天上蹿下跳的要阻拦对彬杨公司的并购,各种表面借口下都是怕分遗产时吃亏的野心。
王露说你太敏感,她能拿到你面前的借口肯定是客观分析过的实情,如果没道理你尽可以驳回;馨柳怎么可能有那种心思?她对彬杨的维护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
李胤说那最好,我还没死就敢蹦出来争遗产?就算我死了,也有遗嘱,她越争我越不给她!
王露气的发抖:哪有你这样的父亲,主观武断,难怪儿子宁可离家,馨柳能忍受你真是奇迹,你还不知惜福。
李胤用力熄了灯:不说了,和你说不清楚,睡觉!
未眠的还有项临和馨柳。
馨柳抱怨了很多,抱怨到每一个人;项临会安慰她,劝她想开些。
“都怪齐曈,自从那个有心计的女人进了家,什么都变了。哥哥就不用说了,现在连爸爸妈妈也偏心她。”馨柳不服气的想摔东西。
项临劝她劝得口干,见她气消得差不多了,说道:“大小姐,睡吧睡吧,你改变不了什么,调整心态吧,啊。”
终究气难平,馨柳躺在**瞪着眼睛想着应对的办法。
最后说:“没那么便宜。就算她赢,也不能让她赢得那么容易。”
项临叹气:“你又要怎么样?跟你说不要再折腾了,没用。你记住,你哥的孩子是姓李,你的孩子是要姓项的。”
馨柳嫌他罗嗦:“你少管。”
负气对给他个后背,踏踏实实的睡了。
不料,从第二天清早开始,陆彬杨带着齐曈双宿双飞:下班后的应酬消遣,周末的出游会友,基本上是形影不离。馨柳要想见到兄嫂,着实不是件易事,齐曈更是没落单的时候。
馨柳也改了策略,对她也不再处处时时的咄咄逼人,可冷淡有增无减,有时忍不住想说几句刁难刻薄话,陆彬杨就在眼前,她不敢触哥哥的霉头。所以兄妹两家人相处起来,关系冷硬,日趋紧张。
齐曈却是快乐的,心中没有了阴暗,说话做事便磊落坦**。陆彬杨就像阳光,她现在敢打开自己的心让他照:你瞧,我再也没有对你要隐瞒的事情了。
何况,不管陆彬杨是真是假、出于什么目的,除了上班时间,她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齐曈觉得幸福得无以复加、让她想窒息。虽然他对她冷淡无比。
这天下班,她去老干病房陪奶奶,最近她常来,一边等彬杨、一边看看老人的病情,瑾儿也常进来陪着聊天。因为心情好,齐曈性格渐渐的开朗,严肃的说起笑话时,常把老太太逗笑。
齐曈在说今天上班时的趣事:“……我在窗口向外大声喊了好几遍:‘姓艾的病人、姓艾的病人请来取药。’面前的病人等得不耐烦了,问我:‘我的药还没取完?’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姓艾’,我晕了,问刚才叫了他半天怎么不答应?他说你那是叫我呐?哎呀,我以为你叫‘亲爱的呢’。”
陆奶奶扑哧笑了,瑾儿眨眨眼:“他可够纯洁的,换了我还不定想到哪儿去了。”
齐曈发怔,顺着瑾儿的思路往下,登时烧红了脸。瑾儿幸灾乐祸的逗她,学着她刚才的语调:“你怎么好意思喊出口的?姓艾的,姓艾的,**的……”
陆奶奶笑的要岔气了,佯怒,拦住瑾儿:“不许欺负我孙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