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去勾引男人吧(2 / 2)

这是每个值夜班人的生活,真实而无趣。齐曈说完才意识到回答的太过干脆,韩大夫也觉得自己问了个没有延展性的问题,谈话似乎可以就此结束了。

齐曈的心思却在不停的转,终于,下决心般的又缓缓说道:“明天上午有卫生部专家的讲座,机会挺难得的,你们科人都去听吗?”

“当然要去了,你呢?”

“我们主任布置了任务,下夜班不能休息,也得去。”

“那到时一起吧,也有个伴儿,我来找你?”

“……好。”

韩大夫兴冲冲的走了,齐曈盯着电脑屏幕发呆,脑子一片空白,又好像塞得满满的。

听讲座?

她好久没参加了,何况这次讲座的内容与她的专业毫无关系。

领导更没有下什么听讲座的“任务”。

只有一种解释,明白且残忍:她在勾引一个男同事,希望能把他拴住,然后和他结婚。

这个认知让齐曈很难过,她是那么讨厌刚才的自己,甚至是厌恶。只恨时间不是一块画布,能让她一把撕掉过去不留痕迹。

可是,这不也正是她所期望、殷切期盼着发生的事情吗?

一个能娶她的男人。

韩大夫和她平时没什么往来,点头之交而已。他不活跃,资质平平,人算忠厚,中规中矩的当着大夫。

项临就不同,精力充沛又好学:自己联系进修,就算自费请假也要外出开会学习,与医院领导、医科大的几位专家教授的关系都经营的很好;医院渐渐也对他重视起来,把最新引进的高新技术项目交给他。项临现在是医院里首屈一指的业务骨干、学科带头人,何况还那么年轻,人又温和儒雅。和他先后进医院的人,比如刚才的韩大夫,都还只是普通的主治医,苦巴巴的跟在科主任身后写病历、查房、挨训,等着熬出头。

项临,又是项临,总是项临。

为什么她还是会想起他,就像呼吸一般的自然而然。

齐曈沮丧又无望,更恨自己的不争气。

如此看来,刚才她做的对:她要结婚、而且要尽快结婚,不管是谁。

韩大夫若是能娶她也算她高攀:医生的收入和社会地位都很理想,他的日常穿着做派既不奢侈也不寒酸,想必家境中庸。结婚后,家里又多了一个大夫,父母亲身体的事情就能更好的帮她。

齐曈唯一的担心是他会介意自己的家境和父母的病情,不过这些她可以技巧的隐瞒下来,结婚后慢慢的、有所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而且尽量不让他负担,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爹妈,不是他的,只要他不嫌弃就行了。

横下心来的齐曈变得意志坚定,第二天真就和韩大夫一起出现在阶梯大教室里,大大方方的比肩而坐。

人关心人就是没办法,瑾儿不经意的一回头就从人群中瞄见了齐曈,心里还纳闷她怎么跑来了,就见她身边的韩大夫递给她一瓶矿泉水,齐曈接了,笑容很温柔。瑾儿就什么都明白了。

散了会,瑾儿从人群里堵住齐曈,拖到离场队伍的最后,问:“你怎么来了?还和急诊科的小韩?”

“知道了你还问。”齐曈哑着嗓子说,她正犯困,如果不是顾忌着对韩大夫的图谋,她刚才真的会没形象的趴着睡着。

瑾儿少有的严肃认真:“你怎么想的?”

齐曈兴致不高:“怎么想?不就那样?”

瑾儿忍不住张口就要贬低小韩:他来医院也有些年头了,陆陆续续谈的女朋友都是医院护士,她知道的就有五六个,这些小护士互相之间还都认识。一个只吃窝边草的男人,而且把窝边草吃成这样,还有什么意思?这齐曈都能忍?

但是,这些话瑾儿说不出口:就算是好朋友,她也不能替齐曈决定未来。何况她也不能打包票给齐曈找到理想的婆家,而齐曈已经二十九岁了。

瑾儿越想越难过,就觉得不平: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儿最后要选一个那么平庸的归宿。

齐曈笑了:“我现在是晚上三毛钱一斤的蔫韭菜,有人收留就不错了——不跟你浪费时间了,还得去病房,今天没见老爹呢,对了,非常感谢你家保姆。”

瑾儿郁闷的看着她离开,却见项临迎面而来,他今天依旧风光:讲座的主持人,坐在台上主讲人身边,想看不见都不行——齐曈这一课听得肯定受罪。

项临显然是想和齐曈说话。

瑾儿心一颤,就看到齐曈加快脚步对他点点头走了,想必表情应该是自然的。项临张口要说的话被齐曈的离开甩掉了,一怔之下,转而向她走来。瑾儿立刻换一副有些敌的表情应对,没办法,她就是讨厌项临。

此时教室里人已散尽,项临怕回音阵阵,低声问瑾儿:“她最近怎么样,和急诊科的小韩……”

“能怎么样?只要没有你出现就好得很。刚才你那是干什么?以后少在她面前晃,炫耀吗?有意思吗?”瑾儿没好气,咄咄逼人,有些尖的女声回**在教室里,直刺项临的鼓膜。

“你误会了,我是出于关心,小韩那个人……”

“关心她?好笑,真关心她你娶她啊!”瑾儿狠狠的瞪项临一眼走了。

空****的阶梯教室里,项临一个人站着。烈日穿过灰蒙蒙的玻璃窗照着他和一室飞扬的尘埃,项临感觉这个世界都是干燥的。

再次遇见陈峰是齐曈下夜班后第一个白班的一大早。

上班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的进药房,他就站在门边上,眼睛忙碌的瞧着穿便装的漂亮同事们,脸上的笑抑制不住的就流露出来。

齐曈心里一惊,头低成九十度想绕过他,陈峰却大呼她名字:“齐曈,这儿,看这儿,齐曈——”

躲不过,齐曈站住,面无表情。

陈峰笑嘻嘻的:“没看见我?怎么,忘了我是谁啦?”

“……”

“看看,装不认识不是?还在生我气啊?请你吃饭。”

“对不起,我真不认识你。”

“那咱重新认识,我叫陈峰,赏个光,吃顿便饭嘛,齐小姐。”陈峰说话间眼睛一挤一挤的,像在诱哄小孩,有股很难让人生气的顽皮劲儿。

可齐曈见过他翻脸不认人的真实面孔,想到宴无好宴,说:“你的饭我不吃,我要迟到了,请让路。”

说着就进门,陈峰侧身挡住半个门,齐曈毫不避让,用肩硬邦邦的去撞他,直把陈峰挤到一边,自己径直风一样的进了门。

陈峰疼的直揉胸口:“硬骨头!二两肉都没有,那小子看上你什么了?”

陈峰没再纠缠,走了。他的出现像无心的蜻蜓点过水面又飞走,齐曈的心里却是涟漪阵阵,连着水面下都波澜汹涌:时隔大半个月,陈峰子再次主动找上门来,什么意思?是他无聊,路过时无心的逗她玩?还是另有什么目的?还是因为“别人”……

可见到陈峰,只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人来。

应该,与他无关吧,这么长时间都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越想越乱,不由得后悔:刚才不应该躲,应该弄清楚陈峰的目的才对,结果让自己胡乱猜疑,坐立不安。

好在忙碌很快开始,窗口应付不完的病人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也就没心思再折腾自己,钻进死胡同一般去琢磨陈峰子突兀的出现和陆彬杨的毫无踪迹。

下班齐曈借了医院的急救车把父亲接回了家。齐曈盘算着今后的安排:老妈病了,不能劳累;自己的职称考试迫在眉睫,也不能耽误;瑾儿家的保姆说好只借用一个月,用不了几天就该走了。

齐曈和妈妈商量,想雇个小时工,小时工比保姆便宜很多,雇到她考试结束。母亲也同意,齐曈于是翻广告报纸挨个找家政公司打电话联系。

今天还是有好事的,奖金发放日。药房还是齐曈的最少:迟到、早退、请假,扣了不少,好在她上夜班有补助,这样弥补一下,到手的钞票厚度不至于太过单薄。

下班时齐曈看到了更衣柜里一摞参考书,下夜班那天她就给韩大夫准备好了,一直没送过去,似乎这一送,连带着把自己也送了出去,她本能的厌烦抗拒这种感觉。

齐曈看着那摞书好久,最终还是抱起来去了急诊。书沉甸甸,压着脚步也凝滞了一般艰难。

这个状态可不行,她是要去勾引人的。齐曈警醒,站住,深深呼吸几下,唇线裂开,抿出笑的形状,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还要怎么样呢?谁会主动娶一个你这样的负担回家?能争取到韩大夫这样条件的就该烧高香了,你还有什么委屈的?要兴高采烈的去。笑一笑,去勾引男人吧。战役看似简单其实不易。

“扑哧”一声,齐曈被自己逗笑了,心里也好受了很多,笑容活泛起来,上战场似的走向急诊楼。

韩大夫也是白班,正要下班走人,见齐曈抱着资料来,高兴地合不拢嘴,不停的和她聊各种话题。齐曈前两年是院花级人物,身边根本轮不到他凑过去,如今主动垂青,他竟有种怀才不遇多时、忽然被人发现般的感觉,很是激动,自信更是倍增。

齐曈适当的显出冷淡,她送书过来就已很说明诚意了,现在应该用矜持和若即若离给对方增加迷雾探路的感觉,否则,她就真的是淡而无味,随手可弃一般的容易了。她保持浅笑看着韩大夫,想起了《围城》里靠借书缠着方鸿渐的孙柔嘉,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顺利的把眼前这个人绑进围城。

韩大夫终于说无可说,便和齐曈相携下班,帮她推门、然后跟在身后关门,很是殷勤。可惜他是开车上下班,齐曈却坚持骑自行车回家,两人走不到一起,不然他就打算认住齐曈的家门,然后每天接送佳人了。

大门口,韩大夫那辆崭新的雪佛兰赛欧恋恋不舍的与推着自行车的齐曈分开。齐曈终于长长的呼出口气,迫不及待的转身骑了车就往家跑。没走十米,斜地里忽然插出一辆黑车来,距离太近了,齐曈慌忙用力捏闸,同时车把一歪,拐向一边。车身瞬间失去平衡,齐曈一条长腿支地,踉跄几下才勉强站住,人因为惯性几乎趴在车把上,险些跌倒。

那辆车也停了,还好没有擦到它,否则还得破财。齐曈的火气就大了:满世界乱窜,不知道别人刮了你还得赔钱?

齐曈抬起头来就想骂人,不料车窗缓缓落下,竟是陈峰子那张无赖的脸,闲闲的笑的灿烂:“嗨,没擦到我的车吧?”

齐曈按住火气,不与他纠缠,重新踏上脚踏板就要走。不料陈峰车又向前堵住她,齐曈恼了,很不客气的瞪向他:“让开!”

陈峰子才不生气呢,反问:“刚才和你腻腻歪歪的是谁啊?你俩什么关系啊?”

齐曈生气的扭转车把想从陈峰车身后走。陈峰却又把车倒回一截,依旧是堵着她的方向。

齐曈这下火了,沉了脸:“你什么意思?”

陈峰大拇指向后坐一翘:“有人找你。”

车后门就开了,下车的人竟然是陆彬杨。依旧是精干的黑色棉半袖衬衫、黑色休闲裤,双手抄兜,很随意的站在车门边,一派自在悠然。可因为骨子里有十足的傲气做支撑,所以气势依旧凌人,不比整装严肃的做派让人轻松。

陆彬杨对着目瞪口呆显然被吓到的齐曈笑笑:“你好。”

陆彬杨的出现让齐曈措手不及,脸立刻就红了,瞬间又是血色尽失的白,这才看清陈峰子开的是陆彬杨那辆黑车。

<!--PAGE10-->陈峰难得见到齐曈的慌张,幸灾乐祸的:“请你吃饭你不来,害的我们等,你谱可是够大了啊。”

陆彬杨看着齐曈的尴尬很满意,继续给她增加压力的走近:“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齐曈本就比他矮,身形细弱,头再一垂,在陆彬杨面前毫无优势可言。可她很快就镇定了,抬头直视陆彬杨:“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陆彬杨笑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半个小时,目的很单纯,我定了路对面的咖啡馆,我们可以去那儿谈。其实我也认为这样太费周折,如果你觉得在这里谈更省时间我也没意见,你看呢?”

陆彬杨边说着,手对一旁的陈峰轻轻一挥,那意思:“你可以走了。”

陈峰正趴在车窗上听得津津有味,这下无趣了,只得把车开到稍远处的树荫下。

齐曈等车走远了才说:“我想你应该是很潇洒的人,不管你想说什么都与我无关,请你以后也不要来找我。”

陆彬杨摇头:“我觉得,你我之间除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还可以有其他方面的发展,比如吃饭、喝茶、宵夜之类。”

有这么简单?何况发生那天的事情之后。

齐曈摇头:“我不想和你再有任何联系。咱们不是一类人,各走各的道儿比较好。”

“那也未必,认识我,对于你来说只有好处,毕竟,你也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不是吗?”

这话就意有所指了,齐曈气恼的瞪他,陆彬杨双眉一扬:“难道我说的不对?”

“你找错人了,我不想给人当情妇。”

“不是情妇,是女朋友。”

齐曈冷笑:“女朋友?你会和我结婚吗?”

“结婚?原来你还挺传统。”陆彬杨笑了,好像齐曈说的是一个笑话。

齐曈气的推了车子就走,陆彬杨的一只手早就搭在她的车把上,手一用力,连人带车都被他扣住了。

恰好有下班的同事出来,见齐曈和一个如此醒目的男人站着说话,纷纷和她打招呼,目光却都飘向陆彬杨:“齐曈,去哪儿消遣?去晚了没雅间了。”

齐曈装做自然的同他们一一告别,不敢再和陆彬杨揪扯她的车了,心里想着怎么才能速战速决。

陆彬杨的手还在自行车上搭着,手型修长,肤质匀净,指甲长而饱满,修剪的很齐整,同他一样的体面。齐曈的手握着车把,却大相径庭,轮廓比他小了一圈,应该更细致一些,却是青筋显露,粗糙干裂,指甲的边缘都有干裂的肉刺儿。

僵持的两人目光都无意的落在这两只手上。

陆彬杨的目光移向了齐曈,刚才若不是她出门时旁边跟着缓行的车,人丛中很难发现她:没有化妆,长发扎成马尾,普通的棉质T恤,腿上一条的七分裤。素净舒适,但是在色彩缤纷的夏天就很不起眼了。不过必须承认的是她的身材是好的,比例匀称,紧身的裤子愈发衬得一双长腿细而直,像修长的筷子,露出的一截小腿光洁纤细,比那天飙车时穿着的长裤多几分性感。

<!--PAGE11-->陆彬杨忽然想看她穿裙子的样子,活色生香的站在他面前。于是低头向她倾身想说话,吓得齐曈直向后躲,神色戒备。陆彬杨笑了:“那个开着雪佛兰的人不适合你,他太平庸,你太复杂。”

“不用你管我的事情。”

“他被你的表象骗了,齐曈,你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何必找平凡的纸灯笼?害人害己。你也知道我今天来的意思,不管你以前什么样,我可以让你以后的生活很舒适——在你我都能接受的时间长度内,你不妨考虑一下。”

“用不着考虑,陆彬杨,你看错人了,我是要安安分分找人结婚的……”

“你安分吗?”

“你……”

“被我说中了?女人大可以想开些,年轻时享受下,这毫不影响你日后嫁人。认真考虑下我的建议,我先走,过两天约你,就不来医院接你了,打电话吧。”

一个如此猥琐的“建议”被他说的光明正大且理由充分,倨傲的模样倒像是他在施舍她。实在是不能把他怎么样,齐曈又实在是气不过,忍不住车把一拐,前车轮就撞在了陆彬杨的小腿上,黑色的裤子上清晰的一道车轮印。

陆彬杨低头看着那道明显的土黄色印迹,不认同的摇头:“幼稚!”然后没事人似的走到树荫下,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齐曈一路在心里咒骂陆彬杨和陈峰子无数遍,蹬着脚踏车挨家去找家政公司招聘小时工。

车里的陆彬杨心情却大好,那道尘土印他拍了几下拍不干净,也就不再去管,时而看到忍不住就想笑。

开车的陈峰有心无心的说着:“其实还有更好的人选,你非要选她?万一缠上甩不掉可麻烦了。”

陆彬杨无所谓的样子:“找别人更麻烦,紧着一个招惹吧,我也不想太像演戏。”

“老爷子也是好心,见安雅订了婚心里替你急,想让你尽快成家,毕竟三十多的人了,你非要和他对着干,别以为找个挡箭牌就没事了。其实安雅多少也是因为被你拖得太久才和那个眼镜跑了。可她前脚订婚你后脚就领出来个‘未婚妻’,是不是也太狠了?”

陆彬杨不叹气也不说话,闭目养神。

陈峰却是要叹气的:“看你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

陆彬杨老神在在:怎么收场都可以。

<!--PAGE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