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拥有不如精彩过(1 / 2)

他二人进去的时候,那支瑞典乐队正在调音。底下的粉丝激动得血脉喷张,粗着脖子大喊他们的名字。

孙菀随卓临城在卡座里坐下,看了那群人一眼,又瞟瞟卓临城,终于忍不住说:“要不是认识你,我不会相信你是这类热血青年之一。”

孙菀早前听说他大学时组过乐队,只当是个玩笑话,直到亲眼在他家见到他专门用来存放黑胶唱片的房间后,她才相信他确实是一个音乐发烧友。

卓临城没有接她的话,径直吩咐侍者拿出他上次存着的酒,又为孙菀点了果盘小吃,最后自作主张地替她要了一杯苏打水。

他点单的当儿,孙菀调出厉娅的电话拨了过去,不料连着拨了两个电话过去,那边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孙菀只好暂时作罢,沉心看起演出来。

那天演出的气氛太好,激烈的音乐和沸腾的人群几乎将这间酒吧引爆。

卓临城起初端着玻璃杯,一边浅啜着里面琥珀色的洋酒,一边专注地听着音乐,渐渐的,他的情绪被气氛带动了起来。

他忍不住起身走到孙菀,在喧嚣中凑近她说:“我去前面看看,很快就回来,你坐在这里等我,不要独自去别的地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孙菀睁大无辜的眼睛,善解人意地说:“你去吧。”

卓临城走了以后,孙菀百无聊赖地吃着爆米花,喝着苏打水。她有一个怪癖,但凡处在陌生而不安的环境里,她就喜欢用不停吃东西和不停喝水来缓解心理上的不适。

等到爆米花吃腻,孙菀掏出手机,见厉娅还没有回电。她估摸着她一定在忙,只好将酒吧地址名称发过去,让她见信后赶快过来。

发完短信,她双手撑着下巴,目光迷离地望着远处光怪陆离的光线海,舞台上升起了红色的烟雾,烟雾的一角里,一个面目模糊的金发美女正在拉着大提琴,她的神情凄艳冷厉,像是海上的女巫。孙菀固然不喜欢摇滚乐,但眼前这奇趣的感官让她觉得不虚此行。

孙菀正出着神,身后忽然有人彬彬有礼地唤了一声:“小姐……”

孙菀回头看去,见先前那个侍者抱着酒水单,温柔地看着她:“我们酒吧最近有满额送酒水的活动,你们这桌的消费满额了,我想请您看看需要点什么。”

孙菀顺手接过那本暗红色的酒水单,一边翻看一边问:“随便什么都可以吗?”

侍者用手指了指几个大的区域:“这几页的都可以免费赠送。”

孙菀嫌苏打水喝得寡淡,遂自作主张地指着“长岛冰茶”说:“那就来两杯这个茶吧。”

那位侍者表情怪异地说:“您……确定是要两杯长岛冰茶吗?”

在得到孙菀肯定答复后,他礼貌地抱着本子走了。

很快,两杯色泽红润通透的饮料放在了桌上。

孙菀刚好有些渴了,顺手捞过一杯茶大喝了几口,那饮料入喉很温润,味道有点酸、有点甜、又有点红茶的苦涩,等到冰凉的**从咽喉里滑过,口腔里又多了丝淡淡的酒气。

孙菀很喜欢这种层次丰富的味道,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才放了回去。她原本还有些冷,半杯茶下肚,一股温温的热气从她腹腔渐渐升起,扩散去她四肢。这种舒服的温暖包围了她,她身体软了下来,放松地倚进沙发里。

乐队的演出很快结束,那支乐队下台后,人群里的高温渐渐退潮,卓临城也回到了卡座了。

他似乎有点累,额角冒着点汗。

孙菀往嘴里塞了一粒腰果后,体恤地递了张纸巾给他。

卓临城指着面前的红色饮料问:“这是什么?”

“红茶,酒吧送的。”

卓临城点点头,端起那杯饮料一饮而尽。

“累了吧?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卓临城轻轻拭去额角的汗,正准备点头,忽然神色一凛:“你确定刚才我喝的是红茶?”

孙菀疑惑道:“难道不是?”

卓临城苦笑了一下:“我可能开不了车了。”

“为什么?”孙菀更加不解。

“刚才喝太急,现在才品出来,这是伏特加、朗姆、龙舌兰、杜松子、红茶兑出来的。”

孙菀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红茶”。

上述四种酒混在一起,后劲会有多大,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联想到刚才那个侍者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可能错把烈性鸡尾酒当茶饮了。

卓临城见她一脸自责,温言细语地说:“不要紧,这点酒还喝不倒我。我们走吧。”

卓临城起身时,脚下虚晃了一下,险些跌坐回沙发。孙菀紧张地朝他看去,见他脖子以上的部分渐渐透出酒精烧出的那种酡红来。

卓临城端起孙菀还未喝完的苏打水,喝了几大口。定了定神后,他拿起大衣,带着孙菀朝门外走去。

出了酒吧,外面夜风一吹,卓临城的脚步就更不稳了。

孙菀见卓临城脸色发白,神情痛苦,知道是酒性见风扩散,忙主动跑到马路上去拦出租车。

片刻后,一辆等生意的出租车就停在了孙菀面前。孙菀上前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卓临城,将拉带拖地将他弄进出租车里。

孙菀坐进副驾驶,长吁一口气后问卓临城要去什么地方。

卓临城头靠着车窗,闷声报了地名,然后再不说话,背对着她,似乎睡着。

孙菀一听地名,知道他要去上次那家酒店,于是把详细地址告诉师傅。末了,孙菀拿出手机,又准备拨厉娅的电话。电话刚拨出去,她忽然忆起厉娅最近正在拍戏,搞不好是在拍夜场,所以才一直没有音讯。她果断摁了电话,写短信叫她带点解酒的东西来酒店照看卓临城。

出租车在积了薄雪的南二环上走走停停,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那家酒店楼下。

孙菀叫了卓临城几声,见他不答,便越过椅背,伸手推他。见他还是纹丝不动,孙菀只好下车,打开他那边的车门,拉着他的胳膊晃:“卓临城,到了,下车。”

卓临城这才有所感觉,轻轻拿开孙菀的手,一言不发地坐起来,愣了一会儿,他缓缓下了车,合着双眼,站在雪地里深深吸着气。

孙菀有些忧心地问:“你这样……要我送你上楼吗?”

卓临城睁开双眼,回头看着她,透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星光芒,他嘴唇动了动,良久才艰难地说:“不用。你回去吧。”

孙菀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上车。这时,出租车司机探头出来问:“走不走啊?我的表还打着呢!”

卓临城背对着孙菀,轻轻挥了一下手,径自往台阶那边走去。

孙菀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孙菀这边刚说完自家地名,那边正在上台阶的卓临城脚下一阵踉跄,突然摔倒在台阶上。孙菀紧张地扒着车窗往外张望,见他静静躺在雪地上,似乎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慌忙从包里掏出钱:“师傅,停车,我要下。”

付完车钱,她拉开车门,快步跑到卓临城身边,蹲下身子一边拉他一边说:“起来,不要在这里睡着了。”

卓临城身体动了一下,睁开迷蒙的双眼,定定看着去而复来的孙菀,半晌没有出声。

孙菀借着灯光一看,才发现他手掌已经被磕破,渗出一片血迹来。孙菀见状,眉一皱,赶紧从包里拿出湿巾,轻轻在他掌心上擦拭起来。伤口猝然接触到酒精,疼得卓临城直抽气。孙菀条件反射地抓起他的手,轻轻在他伤口处吹了几口气,同情地问:“很疼吧?”

她浑然没有察觉此时卓临城眼中的醉意已经消了大半,正深深凝视着手忙脚乱的她。孙菀见他不说话,不禁抬头往他脸上看去,几乎与此同时,他温热的双唇轻轻地含住了她的下嘴唇。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孙菀脑中轰然作响,她木呆呆地伸手推他,然而双手却被他一手紧紧握住。他一手将她的双手牵到自己胸口,一手扳着她的腰,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他火热的双唇伴随着轻微的喘息移到她的鼻尖、眼睛、眉骨、额头,最后落在她浓密的头发里。

他的唇在她额上停留了几秒,又一次落在她唇上。温存的触感惊醒了孙菀,她浑身过电般一颤,如梦初醒般用力推开双眼迷离的他。她疑心自己会扬手打他一耳光,但她没有那样做;她觉得自己应该起身扭头就走,但她也没有那样做。他的呼吸离她很近,她像是被他带着酒气的呼吸灌醉,浑身上下一片绵软,失去了所有应对,唯独一颗心在胸腔里狂乱地跳着。

卓临城察觉到她的恍惚,他没有给她更多思考和反应的机会,更加热烈地吻上她的嘴唇。他灵巧地化解了她的抵抗闪躲,一边吻她用很低柔很低柔的声音蛊惑她:“放松一点,吻我。”

他急促的喘息像一场暴风雨,她的心在他掀起的惊涛骇浪里急剧起伏。他的急切让她有一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这是她从未在萧寻那里体验过的。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唤起了孙菀作为女性最原始的母性,她抵在他胸口的手一点点失去了力道。他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接纳,将她搂得更紧,似要与她合二为一,他声音喑哑地循循善诱说:“吻我,像这样……”他动情极了,他纠缠着她的舌头往下吸吮,像要将她整个人吞下去。

就在这时,静夜里传来重重的“哐当”一响,是金属器皿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们俱是一颤,猝然睁开双眼,回头往台阶下看去,只见还穿着民国戏服,连妆都未卸的厉娅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她机械地摇着头,浑身剧烈地打着颤,好像此刻她是光**的。

良久,一声洞心骇耳的尖叫从她口中逸出,她面容扭曲地往地上蹲去。

她的脚下,一只焖烧杯骨碌碌地朝路面上滚去。

孙菀被她的尖叫吓得打了个激灵,她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和卓临城做了什么,脸色骤然白了。她的肩瞬间垮了下去,像被架上无形的枷。她羞窘地咬住唇,十指重重地抠进地下的积雪里。

卓临城拉着孙菀从地上起身,遥遥看着厉娅,很久才说:“厉娅,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鞭子打在了厉娅身上。厉娅剧烈地抖了一下,含泪起身,快步跑上台阶,站在他们一开始就怕听你说这个。”

卓临城向她脸颊的方向伸出手,最终又缓缓放了下去。他静静看着她,负疚地说:“对不起,我爱的人不是你。”

厉娅的眼泪将她脸上的脂粉冲出沟壑,她自知狼狈,连愤怒的底气都没有,哀哀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不待他回答,她像是于电光火石间找到答案,她指向孙菀,大声诘问:“因为她对不对?你喜欢她……你居然喜欢她?”

“相信我,我会补偿你的。”

厉娅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一边摇头一边抬手拂去脸上的泪痕:“我真蠢,生日那天我就该猜到的……”

她恍然在原地站了半天,忽然尖刻地叫了起来:“可是为什么偏是她?她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宁愿喜欢一个读到高中都不知道穿文胸的笨女人也不喜欢我?”

一旁,孙菀如同被重重抽了一个耳光,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厉娅,小腿因耻辱发起抖来。她紧咬的唇上,一丝血痕沁了出来。她忽然不想再站在这里,她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情一定是一场噩梦,从噩梦中醒来的最好办法就是离开。

她木然挣脱卓临城的手,踉跄地历阶而下,她刚走到马路上,身后就传来卓临城紧张叫唤她的声音。

她顿下脚步,没有回头:“不要叫我!”

她掩住耳朵,一行热泪无声地滚了下来。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朦胧的视线里,她无比狼狈地拉开车门,落荒而逃。

孙菀关了手机,在屋子里闷了几天,直闷得眼窝深陷,面色苍白。

她像一只鸵鸟埋首在沙里,既不敢面对厉娅,又没脸面对萧寻。她将自己那晚的乱性归咎于酒精。她把百度上有关长岛冰茶看似温和,后劲极大的评论看完,时刻蜷缩着的心才略宽了些。

黎美静见她每天缩在家里,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老辣而刻薄地指出:“那天你急匆匆出门后,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我看你最近哪里都不对劲,说你生病,却没见你咳嗽鼻塞发烧,说你没病,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整个腊月里只见你早出晚归,该不是夜路走多撞邪了吧?”

孙菀想着卓临城的脸,咬牙切齿地说:“是啊,我是撞邪了!”

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到更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失足掉进背叛友情、背叛爱情的深渊。

在家里煎熬了七天,孙菀到底忍不住开了机,此起彼伏的短信铃声持续了一分多钟,她看着不断交替的“萧寻”“厉娅”,一颗心几乎被内疚拧出血来。

未等短信铃声落下,她神经过敏地将手机远远丢在了床角,将头埋进衾枕里。大脑里天人交战数百回合后,她犹豫着打开了最近一条来自厉娅的短信,入目是一行极简短的话:

什么时候不想当鸵鸟了,打电话给我,我们谈一谈。

孙菀捧着手机,干涸的眼窝里泛出点泪光。

她不敢打电话给厉娅,折中地发了条短信,约她在A大附近的星巴克见面。

孙菀抱着一颗被泼咖啡、甩耳光的心,准时去了约好的星巴克。她原以为自己去得够早,不料厉娅去得比她更早。

她静静坐在角落的大幅窗玻璃下,穿着一件白色的皮草。皮草是很容易被穿出暴发户气质的东西了,但厉娅驾驭得很好。不同于那晚,她今日化了淡而精致的妆容,整个人显得既明艳又贵气。

孙菀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忐忑地坐下,她见惯了她的美,但还是在她的容光下自惭形秽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