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这种常年浸润于黑暗之中、常年行走于刀尖之上的人,低头便是无尽深渊、抬头便是累累白骨。
见惯了腌臜,看透了凉薄,反而更容易深陷温柔陷阱之中。
温柔本就致命,明目张胆的偏爱更是犯规。
他可以将弱点和把柄献宝般地送到她面前,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将斥驳她妖妃的朝臣发落……
穆白的言行态度,往那一站儿就好似有“蓝桉已遇释槐鸟,不爱万物唯爱你”的浪漫。
不止这些,那小暴君黏糊糊把人抱住蹭着颈窝叫姐姐的模样,也叫人内心软得一塌糊涂。
不行,不能继续想下去。
黎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将那些有的没的回忆都暂且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她不是木,也并非对穆白毫无爱意。只是这份隐约爱意过分克制和清醒。
不可以走错,一步也不行。
所以她必须有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和防备,防备着他人同时也防备自己。
蒹葭殿的每一个细节都遵循着黎槐的爱好,黎槐凝望床帐的纹饰良久,似乎思绪回到了很远很远的从前。
有一件事她在意了很久,北国王宫总在某些时候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良久,她扬声开口:“半夏。”
“陪本宫出去走走。”
黎槐是穿越而来的降临者,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是襁褓中睁开眼看见华贵奢靡的宫殿。
而后便是大片的空白,像被人强行抹除,只剩下模糊的时间感知。
直至被人从废墟之中带回,被组织首领收养并“视若己出”,记忆的混沌方才被划破。
曾经,黎槐理所当然的不关心从前,她只关心组织的任务,只关心义父的命令。
被抹去的记忆像是沙砾于之沧海,在她的生命中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重生一世,黎槐逐渐察觉出端倪来。
无缘无故丢掉一段记忆,真的会有人毫不在意?
组织的手段高明且可怕。
半夏心思不显,面上是一幅疑惑模样:“娘娘,咱们这是去哪儿?”
“出宫,城郊乱葬岗。”
这次行程她不打算对穆白隐瞒,这也是她叫上半夏的原因。
……
穆白对朝堂的清洗到达了尾声,像是一场暴雨,来时猛去时静,只留下洗净污秽的天穹与大地。
整个朝堂人人噤若寒蝉,想开口的人已经不能开口,原本就不敢开口的人更是缄默不言。
以故穆白挑眉笑着问他们封黎槐为妃是否合规时,整个朝堂只剩下战栗的群臣和震天的“皇上圣明”。
所有的一切循着穆白筹划的轨迹,唯有一件事是意外。
此番清洗朝廷的手笔太快太急,不够慎重也不够完备,留待善后的琐碎事务远超预期。
按照穆白一向的风格,他本该出手是绝杀,不会如此草率和浮躁。
然而那些家伙对黎槐的非议实在令他烦躁和愤怒。
他失而复得珍而重之的至宝,如何能被人如此谩骂唾弃?他连拥抱都害怕用力,却有人将之视若敝履……
不可饶恕。
穆白眸色一深,怒火如灰烬复燃。
“陛下。”有死士忽然现身在他身侧,低垂着头沉声汇报:“槐妃娘娘出宫了。”
“槐妃?”
灰烬被带着料峭寒意的微风一吹,余火也被抚平。
只是和黎槐有关的一个称呼,就足以平复他的心绪。
穆白眉眼稍柔,沉吟片刻后挥了挥手:“任她去吧,叫人不必跟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