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交投,脉脉无言。
赞松的伤势不重不轻,午后便渐渐转醒了。
醒来之时,他没询问马匹之事,甚至亦不怎么说话,只是顺从得吃下汤药,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
陆离将来时的马车已遣回药馆。暂歇了半日,及至傍晚时分,陆府的车夫才驱着马车等在马场门口。
陆府的马车,车前挂着一枚小小宫灯,上书“行知”二字,一是天后的金口御赐,二来“陆”字一姓,十多年了对陆离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他平日出行都是掐着时辰,几乎不讲究排面,还是骑马多一些。然而,锦初上了马车才发现,车室内里面弥漫一种淡淡檀香,是独属于陆离的味道,让人心不自觉就安静下来。
赞松这一觉从上车又睡了约莫半程,直到翻身之时,绒毯自他的肩头滑落。
锦初眸光一垂,帮他轻轻搭上,又顺势摸了摸他手心的温度,才发现赞松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
赞松被牵着手,只觉得暖和,仰起头朝她唤了声,“母亲。”
像只受了伤的小兽。
锦初温声问,“醒了?”
算算赞松才12吧,满打满算二人年岁仅相差了6岁,站起来实际比她还要高出一头。其实比起做“儿子”,他对她而言更像是“弟弟”。
可能是她打小没有兄弟姐妹的遗憾,也可能赞松小小年纪便难得有坚韧心性。虽是赞松错认了她为母,而她琢磨自己对这个眉宇深刻、鼻梁高挺的异族少年也似有一种天生的亲切之感。
天涯海角,他绝处逢生,幸甚至哉。
能与自己同病相怜,又何止于缘?
赞松似还没完全清醒,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锦初笑了笑,“睡好了吗?”
赞松又点头,“母亲,什么时辰了?”
锦初端了盏水递给他,“刚戌时。”
马车粼粼而行,一旁的陆离靠着车壁,看似是在养神,实则是在盘算,把夜间计策里里外外想了个遍,故而听到二人低语也没睁眼。
赞松慢慢撑着坐起身,一口水吃进去,“给母亲添麻烦了。”
“一家人不必言谢。”锦初笑了一声,见他吃得无声,眼帘低低地垂着,便问道,“在想什么?”
赞松犹豫了一下,“没有……吓到母亲罢。”
锦初看着他。
适才形势那般危急,他自己劫后余生,却还想着要关心她。
这小小年纪,小脑袋瓜子,究竟是怎生的这般正直善良。
锦初不答反问,道,“你呢,可有被吓到?”
赞松摇了摇头。
真是奇怪,这段时日身处异乡他不止一次遇袭,也不止一次倒下,甚至好几次险些快没命了。
然而,回家的念头却一次比一次清晰,求生的意志也一次比一次强烈!
理智告诉他,害怕无用,他该保全自己往前走。
这一路走来,身后兵戈成山足下枯骨成堆,但他不能让自己倒在异乡。他虽已无父无母,但他的子民还在等他归去。
车外尽是马车滚过青石板,发出的低徊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