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摊手道，“好吧，我承认，我担心的不是金家。像你猜的那样，这次探矿比赛的确有特别之处。”

戚海棠压低声音，“鸣山的星石矿，远远没有挖完。我要这笔财富，但我守不住。”

艾光并不追问戚海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只问她，“所以你找我参加，是为了让我帮你守住这些星石？”

见戚海棠连连点头，艾光又抛出了个犀利的问题，“这些星石，我们怎么分呢？”

戚海棠心说，星石当然是全归她了，这可是她目前最最紧缺的东西了。

要不她也不会绕这么大个弯子，又是假装救了艾光从艾父那儿拿到报名选拔时要用的三级星石，又是借着一首小调找艾光帮忙。

于是，戚海棠瞪大双眼，仿佛完全没料到艾光会这样问，

“三平星谁不知道艾城家大业大，学长你随手做护栏的材料都是软星石，鸣山那一丁点儿星石哪儿能入得了您的眼？”

“你是消遣我？”艾光都气笑了，这人怎么能贪得无厌，还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不过说起来，戚海棠的表现倒是很符合三平星对掠夺者的看法。

“怎么会！”戚海棠觉得冤枉极了，她是想扯着艾家这面大旗给自己赚点儿星石，也的确不打算分星石给艾光，但她真没想空手套白狼。

“入学的时候，我专门填了影视学院。”戚海棠认真地看向艾光。

“影视学院？”戚海棠念影视学院和他有什么关系，艾光有些迷糊。

“我打算拍一部电影，在三平星各城放映，包括誓院。只要你愿意，里面的角色随你挑。”

“能在各城放映的电影，屈指可数。而誓院，从未放映过任何电影。你有什么底气说这句话？”

戚海棠言之凿凿，艾光却深知其中难度，更是怀疑。

“最多两个月，我会拿着本子找你谈角色。”

戚海棠避而不谈她会用什么方法，虽然知道很难取得艾光信任，但她仍然有把握，艾光一定会心动，毕竟这是他多年的心愿。

自从艾母被誓院带走后，艾光就想尽各种办法只求见母亲一面，然而总是落空。后来，他便想让誓院中的母亲看到自己，所以整天谋划着要怎么样站上舞台。

果然，艾光虽满腹狐疑，却仍然答应参加鸣山探矿比赛，一副被戚海棠的空头支票说服了的模样。

等两人将有关比赛的细节敲定后，艾光状似无意地跟戚海棠闲聊，

“我快清醒的时候，隐约听见你在哼一首曲子，是什么？”

“是一首讲述四时风光的小调。”几乎所有人蓝星人都听过的一首很简单的小调。

“四时风光？”艾光脑子轰的一声。

一直游刃有余的艾光第一次失态，戚海棠接收到艾光眼中的迷茫，才明白，或许他真的不知道这首小调的意思，虽然他母亲唱过无数遍。

“这个小调，唱的是一年四季。春天，山上的冰雪消融，汇成小溪，穿过渐绿的山、抽出新芽的枝叶、跑跑跳跳的梅花鹿，最后化成鱼儿吐出的泡泡。夏天，无边无际的荷花开得盛烈，骤然一场大雨后是绚烂的彩虹。秋天，枫叶铺满山林，林子里全是沉甸甸的果实。冬天，梅花烂漫在漫天风雪里，鱼儿在万籁俱寂中从冰湖跃出。”

“四时风光，四时风光，”艾光喃喃自语，望向虚空，难怪他们一家人流亡时，母亲最喜欢的是三平城。

三平星，唯有三平城这无主之地才可看到四时风光。

而其他七城，四季如春。

戚海棠又稍留片刻，见艾光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便告辞离开了。

艾光看着窗外的月亮，无声哼着他最熟悉的曲子。

上一次听见这首曲子，还是十二岁生日时母亲唱给他听的。

因为母亲掠夺者的身份，他们一家辗转各城四处躲藏，他生日那天，母亲却坚持要回三平城。

雪从天上落下来，孔明灯被托到天上去。

母亲揽着他，父亲就在不远的地方放烟花。

艾光正沉浸在回忆中，戚海棠却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开口便是一个极其无理的要求，

“学长，我们要不还是立个誓言吧，这样大家都放心一些。”

……

艾光现在什么情绪都消失了，恨不得直接把人轰走。

因为四时小调和掠夺者的身份，他已经破例友情帮忙，谁知道这人非但不感恩戴德欢天喜地，竟还扯着他要立誓。

真真是胆大包天，究竟是哪儿来的底气。

戚海棠没有艾光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但看着对面不断变换的脸色，也大概猜出了几分，赶忙开口找补，“学长，这个比赛可能比你想的还麻烦那么一点。”

“一点？是这么一点，还是这么一点呢？”

艾光先比了一颗黄豆大小，又比了一个西红柿大小。

艾光还挺幽默的，戚海棠笑了两声，也学着他比了个西瓜大小，

“可能还要再大一点？”

见艾光的脸迅速由晴转阴，戚海棠才收了声，正经了起来，

“学长，求求你了，你就好人做到底吧。”

两人对峙良久，戚海棠毫不让步，软磨硬泡地非要艾光立誓。

艾光心下了然，大概光自己一人不够，戚海棠是想拖着整个艾家为她保驾护航。

她所图的，一定不是鸣山的星石。或者说，不仅仅是星石。

有意思，反正拖艾家下水，艾光倒是乐见其成。

艾光打定主意，却不轻易答应，而是暗示戚海棠，“那么鸣山那些星石……”

戚海棠立刻做出一副心疼的表情，来回踱步，长吁短叹，眉头硬生生皱出了个川字，还一直小声念叨着什么。

艾光看得有趣，忍不住出声，“你到底分我几成，要是拿不定主意，不如九成好了。”

戚海棠此时正飞速分析着，哪里有空回他。

艾光有些无聊，便给自己接了杯水，不烫不凉，刚刚好的温度。

“零点九六！”

艾光一下子被呛住了，不住得咳嗽起来。

罢了罢了，反正他是真的不缺星石。别说艾城如今有求于他和父亲，星石那是铆足了劲儿地送，就算是之前的流亡路上，他也从没缺过星石。

艾光取下腕上的星石环，戳戳点点，设置了一番，跟戚海棠说了两串数字，便闭上了眼睛，进入识海。

戚海棠同样闭上眼，集中意识，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山，这是她识海的模样。

她走到山脚下，其中有间屋子挂着写有“传送”的牌子。

推门进去，手指在虚空一划，便出现了虚拟屏幕。

戚海棠在最上面的搜索框输入了艾光说的第一串数字，瞬间意识便被传送到艾光的识海中。

奇怪，怎么和自己的不一样，没有连绵不绝的山，只有几间屋子。

戚海棠压下疑惑，找到挂着“访客”牌子的屋子，输入了第二串数字，门便自动打开。

屋子很空，二十来平的房间只摆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艾光面对着房门，见戚海棠进来，说了一声请坐，便继续低下头写写画画。

半晌，艾光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写完了。

随后，就将写好的誓卷推给戚海棠，示意她签字。

戚海棠接过誓卷，仔仔细细地阅读，生怕漏了一个字儿。

开头写的是‘最高誓院三平城分院院长亲启’，第一段艾光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家族和身份，并表达了自己对誓院的尊敬和对院长的关心。结尾则申明自己对誓言的看重，并且再三强调自己是出于自愿写下誓卷。

开头和结尾都是一些固定的模板，戚海棠检查一番，并没发现什么疏漏便将目光移向了第二段。

第二段一般会细细写明誓言及相关条件限制。

‘我起誓，在满足所有后附条件下，在鸣山探矿比赛中尽我所能帮助戚海棠。’

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一连串限制条件，大约有几百字。

比如‘在戚海棠并未欺骗我的情况下，已竭尽全力’，‘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人会帮助戚海棠，或者在戚海棠摆脱困境之前给予帮助’，‘不能根据已有证据推测出会有意外产生，且意外会使得戚海棠脱离困境’……

如此缜密的誓卷，大概率会成为三平城分院院长的珍藏，并下发学习。

艾光的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对戚海棠的不信任，戚海棠却浑不在意。

艾光是土生土长的三平星人，自然对于誓言成真这事深信不疑，他从没想过，或者说所有三平星人都没怀疑过，誓言或许对蓝星人并没有一丁点效果呢？

善良的戚海棠决定为艾光补上这一课，于是草草看一遍，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在艾光看来，戚海棠这一举动满满的都是对他的信任，不免有些感动和不好意思，毕竟那些限制条件实在是有些苛刻了。

戚海棠最后一笔完成的同时，誓卷表面仿佛凝了层霜般，闪烁着细细碎碎的光点，

耳边也响起一首曲子，歌词大意是在强调起誓前要有慎重的智慧，起誓后要有践行誓言的勇气和决心。

二人面面相觑，静静等待歌曲播完。

随后，传来三平城分院院长的声音，再次确认他们是否真心起誓。

这是起誓必备的流程，同样这个阶段也会对二人的身份进行核实。

一切结束后，艾光和戚海棠便出了识海。

誓卷也被艾光从识海中取出，之后会有誓院的人专门来收取。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戚海棠先笑出声来，艾光没忍住也哈哈大笑，显然都是不耐烦誓院这一套花里胡哨的起誓方式。

不过，起誓方式百余种，每年还在不断增加。艾光选择的在识海中签誓卷已经称得上简约了。

二人笑过之后，气氛倒是变得轻松起来。艾光甚至在戚海棠离开之前对她表示了感谢，知道四时小调的意思后，艾光感觉离母亲更近了一点。

“那不如学长干脆把那零点九六也送给我？我真的很缺星石。”

“……慢走不送。”

艾光感动之意迅速退去，再次提醒自己眼前这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且经常得寸进尺。

十成的零点九六，也就是百分之九点六，竟也值得她如此反反复复抠抠搜搜。

戚海棠见艾光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好心疼地彻底放弃本来应该在她手上的一大笔财富，恋恋不舍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