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指着陆惠韵给裴婴介绍道:“这位是韩娥的徒弟,陆惠韵。”
两人相互见礼。
陆惠韵这几年虽然不在京师,但韩大家弟子的名号却响彻京师,裴婴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她身形高挑,飒爽明丽,尤其是那双寒星碎玉般的眼睛,令人陷落。
裴婴立刻撤回眼神。
皇帝问陆惠韵道:“你是不是要去前面看热闹?”
陆惠韵点点头。
“好,一起去。”
皇帝兴致十分好,摇着纸扇,公子架势摆得十分足。
陆惠韵把马交给他的侍从,抱着剑跟过去,皇帝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你这是要当侠女啊?”
“那是。”陆惠韵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几人挤过去,才发现一群士子在这里辩论。
陆惠韵忽然想到,在临淄的时候就听说,皇帝要改革,但力度太大,有支持的有反对的,皇帝默许他们私下讨论。
于是京中便形成一种风气,月旦在郊外设台辩论,时人称之为月旦议。
把问题拿出来讨论,总比暗搓搓的搞阴谋要强。
今日六月初一,辩论的是《尚书》里的《盘庚》上中下三篇。
盘庚是殷商王朝的一个商王,他带着民众迁都,原都城的老贵族不愿意,在路上怨声载道,毕竟新都城意味着新的格局。
贞元帝轻声道:“有意思。”
他用扇子指着月白色衣裳的年轻士子道:“他叫袁君实,是太常袁半章的儿子。”
袁素的哥哥……陆惠韵反应过来。
只听袁君实道:“……盘庚迁都,是成就一番帝业。
然其脾气暴躁,独断专行,不听从长者建议,视百官为家畜,动辄训斥。给后世商王开一个很差的头,最终导致纣王武道。”
陆惠韵回忆《盘庚》上中下三篇,念的话得用严厉的语气才有味道。
“他是在笑话你?”陆惠韵揶揄皇帝道。
皇帝低头看了她一眼,幽幽道:“你还是没学会仁恕之道。”
他顿了顿,道:“前几天袁半章聒噪的厉害,听说皇帝一生气,把他从太学祭酒的位置上拿下来,让他去太常养老去了。”
“袁半章养老,他儿子就过来发牢骚,读书人……啧啧,也不见得多念着家国,文章写得倒是一个凛冽霸气。”
陆惠韵语调平平,讥讽之意甚浓。
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如他口中所说的效忠,看他面对自己利益时候的选择,很显然,袁半章就是嘴上说说。
“盘庚即位时,商朝经历九世之乱,吏治腐败,勋贵耽于享乐,不修德政。盘庚为了改变这一局面才下决心迁都。
那些喜好享乐,生怕自己在新都城没地位的堕落贵族,才多次阻拦。
从盘庚到末代商王帝辛,中间隔着十位君王,袁兄却把商亡的责任推到盘庚这位中兴之主身上,未免太过牵强。”
贞元帝低声道:“这位是京兆尹谢楚文的弟子,舒景温……”
他想了想,加了一句:“也不能算是弟子,舒景温仰慕谢楚文,经常去拜访他。”
陆惠韵知道谢楚文。
先帝在位时他就上奏说改革,然后起起伏伏,因政绩太好连政敌都不得不同意他升职进京。
按资格谢楚文可以当宰相,因主张削减勋贵利益被排挤,皇帝想让他当太学祭酒,培养下一代支持改革的人才,又被排挤,最终当京兆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