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无双忍不住问。
“他卸任后皇阿玛又派过别人治河。那人大概是想表示他与靳辅不是一路人,换了种法子,于是又决堤,那两年死了很多人。皇阿玛大怒,派人去查,发现继任者虽然节约了很多成本,可是拨下去的银子泰半进了那人自己的口袋。”
“后来,工部那段时间一直在熬夜商谈该怎么治理,讨论的结果是,大家发现靳辅是真的懂,这些还是得靳辅来。可靳辅有罪名在身,又被削成庶人,再起用他未免显得朝中一个能人都没有了。”
“于是用戴罪立功的名号,又征用他去巡河堤,告诉继任者怎么做。那时靳辅年过半百,已不是官身,腿脚因为多年治水,已得了严重风湿,站都站不直,还夜以继日去巡堤,查哪里有风险。”
那头发花白的老人颤巍巍地走在他带人亲手修过的河堤上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会怨恨吗,还是遗憾,抑或也有一点欣慰。
“没两年他就死在那里。”四爷最后道。
无双压着书页的手不自觉地用上了力。
“这里的,有些是他在世时献给皇阿玛的书稿,有些是他的遗稿。其实很多人没有去现场看过,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加上靳辅为了让他们能看懂,写得十分浅显,他们便又觉得处理起来很简单,换谁上都行。”
无双沉默了很久。知易行难,这道理在哪都一样。
“讽刺的是,靳辅被弹贬官之后不久,郭琇亦因为得罪的人太多被贬为庶人,只是后来郭琇找到机会被皇阿玛见着他,起复了,靳辅却再也没有。他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黄河边,死也死在那里。”
四爷的声音淡淡的很平静。
有时候,好人与坏人哪是那么好区分的。
无双想起当初他在武昌时对郭琇的态度,心想当初他对郭琇一直不算很认同,怕不就是因为这个。
四爷一向是个对事不对人的人,意思就是你做人可以跟他不对付,但是做事必须是对人民有益的。
不然你对他多好都没用,甚至他都不会跟你要好。
想了想,她忽然道:“河道是要治的,不治不行。可若论起因果来,容臣的师傅当年结下的梁子……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四爷非常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同辈之间按理当称字,称名的,那是很熟的人才会做的。以前她叫张廷珞一向直呼其名,现在却是跟着他叫“容臣”,像一种微妙的表态。
四爷道:“你便不担心将来入了地府,这些业债都算在郭琇头上,进而连累容臣?”
无双笑了笑。
“首先,世界上没有地府。”
“其次,他不是你儿子,就算是你儿子,你也没可能一直带他打。他要是自己觉得这事损他师傅阴德,就该主动请缨上,而不是找代打。”
“最后,别吃醋了,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