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已经连续听她说了好几次“听他的”这种话。
真奇怪,府里很多事情都是他做主,换以前在衙门里让他四贝勒说了算的事情也多的是,没有一次叫他这么烦心。
为什么只会听他的?她没有自己的想法么?——她肯定有。
只是某种经历、某种念头让她觉得应该一切以他的为主,不然换以前她一定有自己想法的。
他觉得又心疼又有些委屈。在太子那里她都受过多少磋磨,以至于再也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思。
以至于她竟然觉得他和太子是一样的。
他说了会放她走就是会放她走,难道还会和二哥一样在背后找他们俩什么麻烦吗?他在她心里就是这样的人?会滥用权力?小肚鸡肠?
四爷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傻子,大傻子,超级大傻子。
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张廷珞有些什么想法,可以前一向发乎情止乎礼,她也只喜欢他,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对张廷珞有过任何想法。
他甚至没和她说过这件事,心想自己既然已经赢了,无谓再让她知道。
又想起那时她在张廷珞房里抢着背锅要护着那家伙的样子,四爷感觉胸口都是梗梗的。
她……何曾这样护着过别人。
哪怕是他。
大概会哭的孩子是该有奶吃,他想。张廷珞看起来很可怜?难道他就过得很好?
他这几年都没怎么去过衙门,胸口总堵着一股气,什么都不能做,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盯上自己。
她有没有想过他也很难过很不开心,为什么她看到的好像只有张廷珞,甚至胤礽?谁来心疼心疼他?
她心里是真的没有一点儿他的位置了吗?
不知不觉地四爷就低下了头,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出血都没有发觉,而脚下的草茎已经被全部踩烂,青草的汁液混在泥土里,看起来十分肮脏。
真可笑啊,四爷想,他舔掉干裂起皮的嘴唇上那一滴血。
“你若想走,尽可以走,我不拦你。”
他抬头看到姑娘苍白的脸。她真好看啊,长发短发都那么好看,有种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美。岁月在一切身上留下印迹,唯独忘记亲吻她的面颊。
她永远是张廷珞心中在武昌那惊鸿一瞥时的模样。
那是什么样子,四爷不知道。他只记得他们成婚那天,他从院子外头进来,看到走在一众奴才前边那个穿着挺寒酸的女孩。
她比他矮那么多。仰起来看他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若寒星。
那时四爷鬼使神差地就沉下声音,想让自己看起来更老成一些。那还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这样。
一晃眼都那么多年了。
无双皱了皱眉,看向他。
“这是您想看见的吗?”她问。
不是,当然不是。
他想说不要走,留在我身边,再也不要离开。
可是被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望着,他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说你想走就走。”他重复了一遍无意义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