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地,一向智珠在握的女子脸上露出了苦笑。
“也一样,”她说,“是一种逼供的技巧,需要足够的事先铺垫,通过大声重复同样的问题,以及用‘你确定’之类的反复质疑摧垮对面的心理防线。有时还会一直强调一些负面结果,以此震慑对方,让人……精神崩溃,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沉默,短暂的沉默。
“你认识刑部的人……不对,你父亲就在刑部当过郎中。这一切,是跟他学的?”
无双闭着眼睛摇头:“不,他什么都没教过我,我出生到现在和他见面的次数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连我来北京选秀前他都拒绝看我一眼。”
又是沉默。这次是漫长的沉默,直到苏培盛过来,小心翼翼地请二位主子去吃饭。
四爷握着筷子,看向对面的无双。
中午被她那样一打岔,他已经将那股忌惮之意暂时压了下去,此刻那种感觉却再次在心中燃起。
他在刑部历练的时候跟着审过犯人。只有新来的郎中才会照本宣科,老练的官员在提审时会颠三倒四地问问题,还会时不时重复问,就是为了让犯人反应不过来,以寻找犯人回答中的错漏与前后矛盾之处。
这样的招式别说福晋了,很多人最后被吓得晚上睡不好,一听到惊堂木声就会惊悸。
当然今日并非在刑堂之上,也少了很多其他重要的条件。犯人跪在,犯人会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地位卑下,更难以生出反抗之心。
……她将福晋逼到坐下去是为了人为地制造高度差。
她反复那样气势凌人的逼问,让连并未直撄其锋的宋氏都吓得尿了裤子。
这样的人,换个性别换个朝代,俨然就是可以史书留名的酷吏。
她从福晋身上转开视线回头时,那一瞬间的表情他想他永远都无法忘却。
酷烈,暴虐,残忍,仿佛一头饿红了眼的疯狼。
就算四爷一直提醒自己,无双已经事先打过招呼,并且她也确实是在为他做事,这个问题还是难以抑制地浮上他的心头——
用这样利的刃,究竟会不会伤到自己的手。
又是无声地吃完一顿饭,无双道:“我回去了。”
四阿哥简短道:“我让苏培盛送你。”
无双笑了笑没说什么。四阿哥又道:“春闱已至尾声,我从大后日开始连续三天都要进宫。”
“好,我回去列一下要点,尽量明天交接完。”无双道。
想不被老板猜忌,只能自己提出全程监督,将他供在上面,一切分歧之处皆以老板意见为准。
明明就是他自己要问的,她认真地解释给他听,反而让他警惕起来,一顿饭吃得像鸿门宴。
真是伴君如伴虎,她心道。这时候刻意再去表忠心也会显得假,说多错多,他的疑问只能由他自己解决。
无双朝青年福身:“我先走了,早点休息。”
第二天的交接也算顺利,除了一个地方。
“……自开府以来一直依的是宫中旧例,没什么更改,自然不用再另外单作一个府规。”福晋轻蔑地道,像是在嘲讽无双没在宫里住过。
无双这次是真的被气笑了:“我的姐,您真是太强了。真的娥皇女英加在一块儿都没您强,乘方都没您强,秦皇汉武给您提鞋,唐宗宋祖为您折腰。”
几百个人的一家公司,没有成文的员工手册,一切规矩普及全靠老带新,就这样带了十年福晋竟然没给它干破产,真的是才干气运双持的一位女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