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马车将人送到年府大门前的时候正是下午时分,赶车的小太监甚至没有和门房解释就直接把年华锦和她的包袱像拖死狗一样拉出来扔在地上,也不交待一个字就驾着车离开了。
门房出来的时候甚至没认出那个哭花了脸、衣裳钗环都散乱的女人是谁,但这么会儿时间已经有人开始聚集围观了。他无奈之下上手去扶,被对方直接重重一巴掌拍在手背上:“蠢材!不要碰我!”
听这声音……是大小姐?门房唬丢了魂,立刻反身去招呼自家婆子来扶。大小姐云英未嫁,他一个男人确实碰不得。就这么五十步不到的来回,婆子跟着他回来的时候胡同口的闲人都已经围成了一个圈,还有人见无人看管想走过来拔大小姐头上的钗。
门房立刻赶退那些人,婆子将大小姐半拖半抱地好歹是扶了起来,两夫妻一个管人一个管包袱地退回府内。
年羹尧接到信儿赶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一回来就看到妹妹扑进他的怀里哭成个泪人儿:“哥哥,我要死了!”
年羹尧心里一痛。他五岁起就跟着佟氏,华锦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她虽有些小性子,但始终对她极好,又他轻轻拍着妹妹的背,柔声问:“别哭别哭,怎么了,告诉哥哥。”
华锦恨恨道:“二丫头!都怪二丫头!特特在二选时在宫妃们面前算计于我,说我坏话!可惜我没她那么利的嘴皮子,竟叫那起子不辨忠奸的糊涂虫信了她的话,将我撂了牌子!”她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吐出许多污言秽语咒骂二丫头,又哭又骂地过了不久就开始打嗝,最后竟然呕吐起来。
年羹尧没办法,让丫头先将妹妹扶回房里,又让小厮赶紧出去找大夫。然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医馆也到了闭馆时间,小厮加诊金都没人要——好点的医馆人家不缺你那钱,赚钱就是为了早点回家陪老婆孩子的。小厮拿不定主意,又是从武昌带过来的,对北京的情况不熟悉,一路走一路问,最后才找着一个愿意出诊的,急急忙忙扯着回了府。这边年羹尧又提醒还在哭骂不绝的妹妹在大夫面前要禁言不然对她自己也没好处。
整个年府乱成一锅粥。
大夫收起用具,告诉年羹尧病人急怒攻心加思虑过重。开了几副药要走,人还没出那小姐的院子就听得里面又骂起来,声音都哑了格外难听。
本着对病人负责的心态他又加了一帖安神一帖润肺的药,心道双倍诊金加满满两耳朵八卦,这班加得可真是值喽。这姑娘骂的那个人是怎样他没见过且不好说,正经人家大小姐哪有这泼妇样的?
年羹尧送完医生又命小厮跟去抓药,自己转回房间就被妹妹扯着袖子哭道:“哥哥,我这辈子名声可算毁了。怎么办啊?那么多秀女……那么多秀女回来路上都看见我被带走了,我、我还能嫁人吗?我怎么办?”
年羹尧皱眉,也感到一丝羞耻,更多的是对妹妹受此大辱的怒意与恨意。
二丫头竟然对亲姐妹都做出这等事情,她还是人吗?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毁了姐姐的名声?难道不知道这样于整个年家都是奇耻大辱?
不,她什么都不关心。她只关心她自己。
他深呼吸一口气,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越发不能乱。安慰了一会儿妹妹,他回房斟酌着动笔写了一封信说了现在的情况,让人立刻寄回武昌。
但是不能全靠父亲处理。武昌毕竟太远了,一来一回十分麻烦。时间紧急,如果在秀女们大选完放出宫之后消息就要传开了。现在宫外尚且没有人知道华锦发生了什么事,她暂且是安全的。
能不能在秀女们出宫前给她寻到一个靠谱的亲事?貌似皇上这段时间为了南边地丁银亏空一事正在头疼,说不定三选的时间会拖得晚一些?
不对,还是不对。根本来不及。正经人家三书六礼都要拖少说三个月的,什么事情能让皇上推迟三选半个月?除非国丧。
那么,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让那人,不得不娶华锦呢?
年羹尧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