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只要肚子大起来之前将所有事情办妥，就不会丢脸。后来我才知道，我与他妥协那一刻起，便成了所有人的笑柄。我爹娘出门也会被指指点点，被人说教女无方，我的弟弟与妹妹也会被人嘲笑。”

“为了家中弟、妹，父母舍弃了不成器的我，我从未怨过。”

“再后来，我生下了孩子，他母亲前来拿捏我，处处为难我，我孤身一人，再无娘家做后盾，我才知自己选错了路。”采薇轻轻笑道，“只是太晚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出嫁前，我娘偷偷塞给我的嫁妆，都贴补家用了。我身无分文，又带着孩子，更无娘家可做依靠。离开了他，我和孩子要怎么活？”

“便是他打我、诬蔑我，我也不敢离家。他或许是抓住了我这一点，更加肆无忌惮。”

云景垂着眼，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的悲剧，不仅仅是在采薇身上，这不是第一起，也不会是最后一起。

采薇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几年，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从未休息过一刻。我不敢停下忙碌的脚步，我怕一停下来，我就觉得活不下去。”

“我很爱那个孩子，可是我也很烦那个孩子。是他将我捆在那个畜生身边，是他让我寸步难行。”采薇捂着脸，带着哭腔道，“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是我……是我这个无能的母亲将他带到这个世上来，他甚至没有尝过一块点心，没有吃过一个糖葫芦。”

“自打生来，便跟着我吃糠咽菜，跟着我挨打。可若是我听从父母的话，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我的孩子根本就不会受这样的苦楚。”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的孽。”

云景实在不忍，伸手抱住了她。

采薇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停下诉说。

“直到事情无法挽回，我本以为会悲痛欲绝，随孩子去的。可是我的内心又在叫嚣着，好累啊，好想睡一觉啊。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能踏踏实实闭上眼睡一觉，第一次睡得这么饱、吃的这么饱，这样闲庭信步走在这微风习习的天地之间。”

采薇抬起脸看着云景道，“云大夫，我这样很不对，是不是？我也很恨这样的自己……”

云景紧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还需向前看。令郎的尸体还停在衙门，若是你想明白了，我可与你一起将孩子的尸体下葬。往后的事情，我也可……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我定义不容辞。”

采薇恍然的模样让云景明白，她早已忘了要处理儿子尸身的事情。

云景陪着她去了一趟衙门，将所有手续都办妥了，才带着孩子的尸体送到了周家祖坟。

“我无依无靠，即便是死了之后，也只是一个孤魂野鬼。孩子是周家的，入了周家祖坟，到了阴曹地府，也会有周家列祖列宗护佑他，他也不会孤单了。”

云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将孩子下葬后，采薇跪在坟前边烧纸边道，“我曾以为孩子都是很可爱的，会笑会闹，会缠着娘亲说故事。从未有人告诉我，刚出生的孩子会一直啼哭不已，白天黑夜没命的哭。他好像从不知疲倦，只为了不让我睡觉，只能守着他。”

“邻居宁大娘告诉我，待孩子大一大就好了。可我将孩子拉扯这么大，他还是一不如意就嚎啕大哭，哭的人心烦意乱。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夜里也会没来由的哼哼唧唧，让人无法入眠。”

采薇说到这里，歪着头看着云景道，“云大夫，你说我的孩子是不是来向我索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