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芸听到这话之后,一双睁的极大的眼睛不再有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嘴角却不自觉弯了起来。
司徒庭兰伸手一探她鼻尖的气息,双目一酸,忙闭上眼睛,微微抖着手松开了晋芸的手。
晋芸方才对王衡出说的那句——你没有死过妹妹,没有亲眼看到家人死在你眼前,那种绝望和无力,你永远不会明白。
像经久不息的钟声在司徒庭兰脑子里不断来回跌撞,她当时很想告诉晋芸,她明白的,她明白这种感受的。
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报仇都要走极端的,世道本就是不公的,不是一命真的会有一命来偿的,可即便这世道再混蛋,也不能舍弃自己的底线,闭着眼睛就跳进深不见底的泥潭。
要努力向上走,努力站到阳光下去,努力发光发热,将阴沟里的那群臭鱼烂虾都翻出来,让他们在日瀑之下无处可遁,直到被热烈的阳光晒死。
而不是把自己也变成臭鱼烂虾,成为其他家庭的悲惨回忆。
司徒庭兰起身之时,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一旁的裴子骞忙伸手扶住她,语气轻柔地耳边询问:“还好吗?”
司徒庭兰摆摆手,视线落在几个正尽着本职,努力挽救王骁性命的大夫,看到这几个大夫们忽然面上一喜,连连呼喊“救活了”,她一颗心忽然仿佛被钝器扎伤,痛的难以呼吸。
“他是否有罪?”
裴子骞听到司徒庭兰这话,不免一怔,低下头来:“虽有过却无罪,刑法奈何不了他。”
司徒庭兰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转头就要走。
裴子骞要跟上去,她却只是摆摆手,王衡出见状,忙凑到裴子骞身边,道出原委:“你可能不知道,司徒兄他的父母和叔伯一家多年前死于山贼之手,当时并没找到凶手,司徒兄便一直惦记着这事,方才许是想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你快去劝劝他,这里有我。”
裴子骞闻言心口不由得一抽,想到平日里欢快没心没肺的司徒庭兰,他盯着司徒庭兰背影的目光不免越发沉痛起来。
这姑娘的内心,到底埋着怎样沉痛的过往?
他吸了口气,忙抬脚冲上去,不动声色地走到司徒庭兰身旁,跟着司徒庭兰走了好一会的路,见她一脚踩空险些从台阶上栽下去,忙拦腰将人揽入怀中。
司徒庭兰抬起疲惫的双眼,对上裴子骞清明目光的一瞬间,他如春风般的声音娓娓传来:“庭兰,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一个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却尽力秉持着快乐和底线,绝不与淤泥同流合污,你的父母在天有灵,会为你感到欣慰和骄傲的。”
司徒庭兰听到这话,终于是忍不住落泪了,这么多年的情绪她终于是控制不住,埋在裴子骞的胸前,无声地抽泣起来。
大颗大颗的泪水很快就将裴子骞胸口的衣衫打湿,温热的泪水渗到肌肤的时候,裴子骞只觉得又麻又酥,他忍不住抬手试图将面前的人紧紧揽入怀中。
可是他到底还是轻轻放下了手。
他不敢,他怕惊动了司徒庭兰此刻**着所有敏感情绪的安全感,他只是轻轻地隔着空气了一把司徒庭兰的后背,便再无动静。
司徒庭兰哭够了,泪水流尽了,这才抬起袖子擦擦眼,自嘲地笑道:“我可真有趣,瞎哭什么。”
裴子骞没有开口怼她,递上自己的帕子,目光真挚:“累了吧,我送你回去。”
狗子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它似乎感受到了司徒庭兰的情绪,趴在一旁的台阶上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司徒庭兰。
见司徒庭兰和裴子骞终于开口,狗子蓦地一下便站了起来,试探着走到司徒庭兰脚边,用厚实的肉爪轻戳司徒庭兰的鞋靴,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司徒庭兰见状,弯腰用力抱起狗子,将眼泪鼻涕都蹭在狗子身上:“毛毛,我们这么好的关系,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狗子顿时嗷嗷嗷叫了起来,试图挣开司徒庭兰的怀抱,司徒庭兰不给它这个机会,将脸埋在它的毛发中,左右晃动:“臭毛毛,我都不嫌弃,你还想嫌弃我?”
狗子生无可恋地躺在司徒庭兰的怀里,彻底放弃了挣扎,一旁的裴子骞笑着从司徒庭兰怀里抱过沉重的狗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