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望歌曾经是个美人。
美在骨,在皮,在举手投足流露的韵味。
即便她现在面容尽毁,单凭一个朦朦胧胧的侧影,也能叫许多人牵肠挂肚。
所以,喝得微醺的燕侯在街上遇见邢望歌,一时看不清面容,借着三分酒劲和七分兴致,强行拽住了她。
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燕侯言语极尽狎昵,一边调戏一边试图扯掉邢望歌脸上的面纱。
由于恐惧,邢望歌身形僵硬,根本动弹不得。多亏勾奴扑上来,狠狠咬了他的手背,这才护着望歌仓皇逃跑。
“仆从没追上我们。他也没看清我的长相。”邢望歌声音都是抖的,“但他拽脱了我的碧玉镯,阿珠,是你去年给我送的那只镯子……怎么办,怎么办?”
谢垂珠知道,她现在并非因为丢失碧玉镯而难过,只是太害怕了。
燕侯对邢望歌做了太多的恶事,遗留在她心里的伤痛大概需要一生来治愈。
“没事,没事的……”谢垂珠不断安慰着邢望歌,抚摸她汗湿的脊背,“他没认出你,以后也没可能伤你。”
哄了小半个时辰,邢望歌惨白着一张脸,说要沐浴暖暖身子。谢垂珠张罗着准备了热水,又陪她呆在盥洗房里,以免出个意外。
在袅袅水雾间,谢垂珠梳弄着邢望歌湿滑的乌发,眼中眸光摇曳不定。
末了,她说。
“今日遇上燕侯,或许是件好事。”
邢望歌动了动苍白失血的嘴唇:“为何这么说?”
谢垂珠俯身,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段话。
“怎样?”谢垂珠轻声问,“要试试么?”
蒸腾的热气熏热了彼此的容颜,唯独眼眸如出一辙沉静冰冷,积淀着破釜沉舟的决意。
***
桓宴自清承殿出来,踩着漫长的汉白玉台阶向下走,步伐带起一阵冷风。身后响起个温润悦耳的嗓音:“大将军留步!”
桓宴扶住腰侧的长剑,驻足回头,眼神很是冷漠。闻溪匆匆赶来,用麈尾遮住喘息的嘴唇,只露出潋滟的桃花眼。
“将军要去何处?不若与问渠同行?”
桓宴态度冷淡:“不必。”
闻溪并不恼怒,态度温和地笑了笑,提起方才议政的情况:“桓大将军果真有魄力,身在建康,却能封锁徐州豫州漕运,让我等焦头烂额,不惜代价从宁州这等偏远之地调用粮盐铁器。”
桓宴没有吭声。
“人常道桓大将军是救世的战神,多少百姓对你顶礼膜拜。若教他们知道,将军为了争夺荆州几个郡的城池,宁肯做出此等伤损根基的大事,该如何做想?开春这么冷,也没下几场雪,恐怕过段日子要闹冻灾和饥荒啊。”
闻溪悲叹着,面露不忍怜悯。
可惜这悲悯是假的,只让人觉得作呕。
桓宴扯了扯嘴角:“正好,方便你闻氏赈灾救人,讨伐我桓宴不仁不义。”
总归闻溪最擅长使这些招数。收揽人心,操控民情。
桓宴抬脚就走。
刚才在清承殿,他和谢予臻以及闻溪对峙许久,心情本就不畅。虽然逼迫无用的天子退让妥协,拿了许多好处,但依旧不觉得轻松快意。
闻溪是只狡诈的狐狸,而谢予臻深藏不露,每一着棋都有用意。如今看似桓宴占了上风,谁知道后续又有什么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