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热的血和什么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下来。破风箱般的哀嚎响起,接着有人拖走伤者,有人过来夺谢垂珠的刀。
没夺成,反被砍了几下,险些手指遭殃。
谢垂珠退后数步,喘息着握紧手里的匕首,一双赤红眼睛死死瞪着前方。先前受伤的男人已经不行了,他们干脆放弃了救治,直接来对付她。
每个人脸上都收了轻松的戏谑,眼里尽是阴冷兴奋的光。如鬣狗围堵猎物,考虑着如何将谢垂珠剖腹抽肠。
***
谢予臻下到牢狱里时,只对顾铭之说了一句话。
“顾封薨了。”
位高权重的顾司空,终于没能熬过萧杀的秋天,于今天下午撒手人寰。主宅挂起了白布,震天的哭声一直传到街上。有那不知事的孩童拍手笑闹,被惊惶的大人抱走;也有褒衣博带的士子举杯畅饮,庆贺天日昭昭。
盘膝坐在牢里的顾铭之,已然没有多少精神气。他削瘦如柴,眼窝深深陷了进去,看向谢予臻时,神情倨傲而冰冷。
“谢石小儿,不过汲汲钻营之辈,不敢直接抗衡我顾氏,这些年尽搞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若不是我顾氏时运不济,如何会走到今日这地步。”
谢予臻懒怠应答。
物极必反荣极必败,太久的繁华遮住了顾封的眼。底下这些左膀右臂,也继承了同样傲慢轻狂的脾性,做事全无底线伦常,体内流的血都散发着腐败的臭气。
“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报丧?”
顾铭之冷笑着问。
谢予臻面无表情,寒凉的眼眸沉淀着积久不化的漠然:“谢石来为顾大人送行。”
顾铭之一愣,继而纵声大笑。
“私铸恶钱,公器私用,残害朝臣,治下不严,草菅人命。”谢予臻缓缓陈列罪名,“挟持天子,谋害皇帝,数罪并罚,按成晋律法,当行炮烙之刑。谢石料想顾大人行刑之日说不得话,便提前见一见面,也算尽到世家情谊。”
顾铭之一直在笑。笑得眼含泪光,摇头慨叹。
昔日恭恭敬敬的晚辈,已经成为杀人不见血的权臣。
谢予臻见他没有交谈的意思,便起身打算离开。顾铭之抬起头来,突然发话:“不眠巷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眠巷?
谢予臻拧起眉心。
他知道前些日子顾简带兵闯入许槐家宅。但据许槐所言,当晚他并不在家,顾简本欲杀害泄露了营州秘密的许槐,未果,屠戮家宅一十四口。许槐身为桓烽谋士,匆匆借兵赶回来,已是来不及。桓家兵将与顾简等人厮杀一场,最终斩杀顾简,将尸身抛至荒野。
借由此事,桓烽公然对顾氏宣战,为顾氏的败落添薪加柴。
从这点来说,许槐的确是个聪明人。聪明,且冷血。既讨好了谢氏,又给桓烽堂皇理由,让桓烽得以站出来分一杯羹,分割顾氏的血肉。
顾铭之突兀一笑。
“你不清楚啊……原来也有你不清楚的事。”他换了个闲适的坐姿,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恶意。“那么,你也不知道今日的事了。”
谢予臻心知不能听他的话,却不由发问:“什么事?”
“一点小事。”顾铭之微微笑着,“一点……聊胜于无的乐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