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可耻的。”
他抱着童清,走下了城楼。
待出城,另一副将拦住他,用恳求的语气道:“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还得您下令啊。”
杜明轻笑一声。
“把我腰间的剑解下来。”
他无比轻柔地望着童清,全然感觉不到尸体可怖,眉宇间尽是脉脉温情。
他对副将道。
副将不解其意,待真的解下,双手奉到杜明眼前。
杜明看都没看一眼:“扔地上去,告诉董彻,我不干了。”
“什么?”
副将大吃一惊。
杜明望着怀中尸体笑笑:“说到底这天下兴亡,与我有何干系。
我却为了它,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好后悔。”
杜明说完,抱着尸体,慢慢走远了。
童清临死前还紧紧攥着的启明,掉落于地。
杜明本不想要,但副将撵着给送了上来。
杜明于是收下。
他没有再回头看众人一眼。
锦州的情况很快传到京中,张唯英听到消息惊得站起来:“什么!依奴儿死了!!那杜明还了得?不得闹翻了天。”
“朕倒是希望他同朕闹,可是,皇后,杜明就这般走了,丢下了朕赠与他的宝剑,”董彻喃喃,面有哀容,“朕有时在想,是不是朕做错了。”
“又不是你叫吴生辉不救她的。”张唯英宽慰他。
董彻苦恨地摇摇头,万千难过哀伤,帝王只能藏在一声叹息中。
“现在天下未平,民乱四起,他走了,叫朕怎么办呢?”
崇德五年,后金军退十里后,于三天后,彻底撤退。
锦州之围得解。
隔年,七月,大将吴生辉在平息民乱途中突发恶疾,口吐白沫不知,浑身抽搐,半月身死。
险些被平息的民乱,因而得到喘息机会,如火星燎原般,成熊熊烈火之势,席卷整个明朝。
而董彻手中,已无将领可与之抗衡。
短短数月,张昭手中兵力发展至数十万,活跃于多地。
而官兵节节败退,甚至龟缩不出。
张昭看准时机,于五月底,进军京城。
他发了告示:嗟尔明朝,气数已尽。
近短短三月,从陕西到京城,一路都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直到紫禁城下,闫月组织的锦衣卫携禁卫军,还在顽强抵抗。
而董彻听着四面八方的战败消息,已经失了神,多日食不下咽的他,艰难吞一口唾沫。
摇摇晃晃着起身,他感到这皇宫好生寂寥,宫人呢?
宫人们都去哪了。
董彻跌坐回椅子,观星楼的人几乎尽数被他安排进锦衣卫。
只留下湘娘。
“杜明还是没有消息吗?”
湘娘:“是,陛下,杜明他很警惕,我们的人根本没法近身,甚至有被他重伤的。”
董彻手扶着额头,久久无言。
“他在怪朕,是朕不好,湘娘,朕真的后悔了。”
湘娘默然无语。
张唯英在宫中,觉得变天了
不仅宫人日日愁眉苦脸,连董彻都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动不动发怒摔东西。
吓得林欣小脸煞白。
张唯英只得抱起孩子,柔声安慰。
但她的眼眸望向远处,也尽是担忧神色。
这个国家,终于要走到最后的结局了吗?
八月底,京中兵力耗尽,民间要求改朝换代的呼声一声高于一声。
无数穷苦百姓用活生生的生命呐喊着。
他们已经苦了太久了。
八月底,张昭攻破紫禁城。
也不算攻破,因为几乎都是主动投降的。
夜间,皇宫树木萧萧,这是董彻在乾清宫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张昭已经攻破外城,明日一早,便会踏破宫殿。
董彻枯坐在宫灯旁,一旁的宫女神情木然,风撩动她碎发,殿中异常闷热。
董彻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胸口憋闷,心像被什么掐住。
他起身往外走,宫女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跟上去,而是转身往相反方向走。
其他人都在收拾逃命的行李,她也要去了。
董彻走到大殿里,发髻不知何时散乱,他鸣上朝钟,可百官无一人前来。
京城已经乱了。
身后传来细微脚步声。
董彻心快跳了一拍,回眸才发现是张唯英。
“陛下。”她叫道。
董彻没有回答。
他静静凝视着她,伸出手触摸她的面颊。
他的手凉得怕人。
董彻眼眸出现些许难解的情绪,张唯英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董彻无力地放下手。
他抬脚往后宫走,张唯英忽而想到什么。
待她赶到,赵及任两位才人,都已经依照圣命,上吊自杀。
两具尸体,还在空中轻微摇动。
她们的脸却是紫红的。
仓促的死状,失去了那强装的体面。
张唯英如有失重般恐惧,她退后几步,终是跌倒在地。
此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同“殉葬”之类的字眼扯上关系,现在她明白,国家将亡,作为皇后的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宫中四处是幽幽哭泣声,伴随风声,如有鬼嚎。
张唯英慌了神,她从地上跳起来,没头苍蝇般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