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朗朗白日、硝烟四起、天灾不断呢?
董彻奏折上的,不仅仅是一串串数字,而是无数张鲜活的脸,因为饥饿寒冷,而渐渐失去神采,变得灰白。
这就是古代,现在杜明也要死了。
张唯英抱住自己,抬眼看,却见太阳已经落山,蓝色的严寒席卷了整个皇宫。
杜明要离开京城,只因童清还在辽东军营。
他和董彻说:“宁愿血洒疆场,也不想苟活残月。”
董彻呵斥他,手死死捏住他肩头:“胡闹!杜明,朕命令你,呆在皇宫中治疗,哪你都不许去。”
“你会好的。”
董彻目光灼灼望着他,眼中竟带着点点恳切,颤声道:“你不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吗?”
杜明轻笑:“那大抵是臣这九条命都用完了罢。”
“阿彻,我好累。”
杜明木然道,这个童年昵称,多久没有被人提起。
二人对望,从前的龃龉都尽数抹平,唯余情谊。
董彻红着眼望杜明:“这些年,辛苦你!”
杜明摇头,神志已不清楚,只喃喃道:“闫月可用,陛下,待我死后,可重用之。”
杜明昏睡过去,神色平静宛若睡着,毒斑如有生命般无声蔓延着。
当晚,董彻难得没有去批改奏折,不用看也知道,是张昭和各路民兵将领作乱的消息;是河南全线大旱,地方官求朝中拨款。
没有一个好消息。
董彻觉得自己独身走在漆黑料峭的路上,脚下是万丈枯骨,血水淹没了他的脚踝,但他迷雾蒙住了他的眼,望不到一点点前路。
但这条路延伸到万丈开外,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但他已经不能回头。
这条路上,谁会陪他走到最后?
“陛下?陛下?”
张唯英听宫人说,董彻去见了杜参将后,驱走了所有宫人,自己在偏殿呆了良久。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董彻定是心里难过。
张唯英悄悄走近,牵起董彻的手时,董彻僵着脖子,缓缓看了眼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董彻手指宽大、骨节分明,却总是偏凉,冬天握着更像是握着块坚冰。
张唯英尽量扬起嘴角,做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陛下,你怎么在这里发呆?”
张唯英的手温暖柔软,就像贴在董彻的心坎上,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慰藉。
董彻长舒一口气,意识到自己险些失态。
看着张唯英清澈的双眸,董彻不禁反握住她的手:“朕,在想一些事情。”
张唯英将头靠在董彻胸膛,瘪着嘴软软道:“陛下,你骗我……”
董彻低头:“怎么?”
张唯英抽出手,揽住董彻的腰。
啧,这腰和她一般细了罢。
张唯英小小感慨一下。
“陛下是不是因为杜参将中毒而心里难受?”
董彻将她揽在怀中,没有回答:“……唯英。”
张唯英:“嗯?”
董彻黯然道:“朕,觉得朕不是个好皇帝,朕是不是真的很昏庸无能?”
张唯英抬头:“不啊,陛下在臣妾心中是一顶一的大明君。”
头顶的董彻却没了声响,张唯英感到脸上些许湿意。
张唯英抬眸,见董彻已是泪流满面,他哽咽着,将唇都要咬出血。
张唯英只觉错愕,却被董彻按回怀中。
杜明的死,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董彻本以为自己只要勤政、廉明,定能治理好国家,令天下流民都有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