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鼓楼了夫人。”老钱恭恭敬敬道。
莺哥儿回神,给老钱半两碎银:“你进去听听戏,一个时辰后来接我。”
老黄微愣:“要我帮您买点杏仁糖吗?”
莺哥儿眼珠轮了半圈,似是才想起这个拙劣的借口,她还是点头:“买点吧。”
老钱喜笑颜开称是,又问莺哥儿要去哪里。
“你不必打听。”莺哥儿木着脸,下车,纤细身影顿时隐没在风雪中。
老黄挠挠头,兴冲冲进了茶楼。
这两年,莺哥儿又要带孩子,又要关心下战场上那个死人的身体健康,被堕胎药毁了的身子就更为虚弱,她撕心裂肺咳着,觉得风雪似乎要注满她这个空壳子。
可这样,也没妨碍莺哥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终于,她抬头,轻叹一声:到了。
眼前“何府”的牌匾被积雪压得摇摇欲坠,衰草四生,贴着封条的大门上的朱红漆料大片脱落,露出难看的内里。
这就是她的目的地,自从何宴死后,莺哥儿搬到杜府,她一直在有意回避着关于何宴的任何事,刚开始时总有些风言风语传来。
说什么何宴冤魂回府,日日能听见男人说话声。
杜明还问过她信不信。
莺哥儿没说话,她当然是不信的,依何宴的性子,若是还能在阳间逗留,只怕第一天就来剥了自己的皮,怎会做那无意义的事。
后来又传出风声,说何府的老夫人没人管,疯了。家中亲戚都唯恐避之不及——董彻没有株连九族已是法外开恩,谁还敢沾边。
林欣生下来不久,莺哥儿听杜明提了一嘴,说何府的宅子要拍卖,那富商进门,却看见面如树皮、浑身褴褛的妇人哭叫着奔来,给那富商吓得半死,从此那房子再无人问津。
那时杜明挑着嘴角,轻声道:“那不会就是你前婆母罢。”
莺哥儿当时在绣十字绣,闻言心头毫无波澜,只想着无论何家人是死是活,从此都和她没有半分瓜葛。
“呦,你流血了,扎手了。”
杜明的声音逐渐远去。
莺哥儿费力撕下封条,却被门上独属官府印迹的黄铜虎头锁止住脚步。
莺哥儿不甘心摇晃几圈,正准备找个开锁的,回身却见闫月望着她,神色复杂。
“闫大人。”和杜明混久了,莺哥儿脸皮也愈发的厚,因而半点没有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
闫月一撩眼皮:“我今天恰好休沐,需要我帮忙吗?”
莺哥儿连连点头,杜明走后,闫月也是经常上门,解决问题上,闫月比杜明要靠谱得多。
比如要是杜明在这,莺哥儿拍着胸脯肯定,杜明会带着她翻墙。
闫月点头:“我去县衙拿钥匙。”
“不必,”莺哥儿看他,“您带我翻过去,我取个东西就好。”
闫月:“……”
莺哥儿再次跌在雪地里时,感慨人无完人——闫月翻墙技术确实不及杜明。
幸而是雪天,若是平日进来,看见何府那萧索破败的场景,莺哥儿定要感伤,现在处处被新雪覆着,看上去竟和从前别无二致。
闫月识趣地离她远远的。
莺哥儿步步走在原先那走了无数遍的小径,路过和何宴喝酒怡情的凉亭,最后来到那株月影海棠下。
莺哥儿还记得它五月盛开时的好光景,满树绯红,招蜂引蝶,可惜它枝丫瑟缩着,已经枯死了。
“您要找什么?”闫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