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山高水长,您多保重。”管家拱手作揖。
第一家是王氏成衣铺,地契是莺哥儿名字,掌柜谈是租到去年末,租金也是付到那时。
今天去就是和他商量是否要续租,以及续租价格、收租时间等问题。
那掌柜态度极和蔼,一如当年。
莺哥儿听着掌柜种种客套话,左耳听右耳冒,冷不丁冒出一句问道:“你们家原先的掌柜呢?”
掌柜的满脸堆笑:“呦,您还记得他,真是老胡的福气,胡掌柜前两年得了中风,回家躺着去了。”
“严重吗?”莺哥儿难得上了心。
“起不来床,听说他媳妇天天在家里哭,没钱买药。”
莺哥儿沉默片刻,敷衍应了那新掌柜几句,走完剩下几家铺子后,莺哥儿打听到那老掌柜住处。
站在那小巷口,莺哥儿竟一时难迈脚。
种种回忆汹涌而至,就是在这个小巷,暂时收容了许公的家人。
无需任何人指引,莺哥儿走到那棵大树下,石台因岁月悠久,已是斑驳异常。
“公子,你可需要我将你带出去?只要一两银子。”
“我叫李默。”
男人颀长的背影仿佛触手可及,回眸,面上是一张骇人面具。
莺哥儿眼睁睁看着他走远,他落寞的背影,挥之不去。
“夫人,就是这了。”车夫道。
莺哥儿收回眼,整理思绪,强叹一口气:“把针拿给我,你去马上等着就是了。”
胡掌柜见到莺哥儿,一眼就认出来,待莺哥儿提到要免费帮他针灸时,胡掌柜唇抖动连着花白胡子一齐颤动,不住说着感谢的话。
见老人如此感激,莺哥儿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今天来针灸,是因为她有些触景生情,想帮老人一把。
但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针灸技术不过关,刘子庸说她穴位能找正,就是不敢真正下手。
所以才找老人来练手。
莺哥儿发觉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报着无利不起早的心态。
难得做件善事,却也是藏着龌龊的私心。
果然是冷心冷肺,莺哥儿感慨自己。
针灸过后,莺哥儿留下二十两银票:“这银票您拿着,留着买药。”
掌柜抬手冲莺哥儿拱手致谢。
莺哥儿见老人抬手都吃力的样子,连忙扶住他:“您不必如此客气,我就要离开京城了,就当做相识一场的报酬罢。”
胡掌柜也是一怔,他上下打量莺哥儿,眼含泪花:“您瘦了,何夫人。”
何夫人,这三个字像烧红火炭被丢在莺哥儿脚边,叫莺哥儿进退两难。
但她很快调整心态,全然当做没听到一般,微微一笑:“你歇着,我先走了。”
便匆匆出了门。
远远还能听见掌柜的媳妇埋怨声:“什么何夫人!你个老糊……那都多久之前的,晦气。”
莺哥儿脚步越来越慢,她不禁扭头看了一眼。
这世上,除了这个中风的老人,没人会再提起:何夫人,这三个字。
连她自己有时候会忘了,自己还有那样一段的时光。
忘了,何宴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