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杜豪给他送了酒来,此时他睡意尚浅,正端着高脚杯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他看见有一个披着牛仔衬衫的女孩坐在湖心,双手在键盘上猛敲,两只脚前后摇摆又相互撞击来驱赶讨厌的蚊虫。
黎念乐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只当是刚才遇到的几位同事,所以她一直等到把脑子里的那几段对话打完才回了头。
只是来人并不是任何一位编剧或者导演,而是顾牧。
黎念乐看到他一手抓着酒瓶,另一只手捏着两只高脚杯,她刚才为同行准备的笑脸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下来。
顾牧对黎念乐的反应自然是不会奇怪的,只是他仍旧保持着从容,放下酒瓶又放下酒杯,还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罐小小的驱蚊药膏,甚至连盖子都帮黎念乐拧下来了。
黎念乐不傻更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她伸出食指挖出一大块药膏在两只腿上均匀涂开,散发出来的清凉气味过于强烈直冲顾牧的鼻腔。
顾牧抬起手背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一边坐下一边拔下了那瓶葡萄酒的瓶塞。
黎念乐看出顾牧是要跟她把酒言欢的态度,眉心不免皱了皱。
“顾牧,”她说,“谢谢你的药膏,但我今天有点忙。”
顾牧想起黎念乐接电话时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把半杯白葡萄酒推到了她的手边,“你做你的,我喝我的,我不打扰你。”
这场子不是顾牧的,但也不是她黎念乐的,她实在也没有强行赶人的立场。于是她抓起酒杯一口干了,又立马低头盯着屏幕。
黎念乐想传达的意思是谢谢你的酒,那现在我干了就请当彼此不存在吧,顾牧当然能懂,但他偏不想让黎念乐如愿。
于是他操起瓶子越过罗马伞下的铁艺桌面,又给黎念乐倒了半杯。
黎念乐没有再喝一口,顾牧也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再刻意看黎念乐一眼。可黎念乐就是被打扰了,这打扰无声无息,从气味到动作,从相貌到肌肉线条。
这罗马伞下没有灯,但栈道两边设有灯带,每隔十来米还立着雕着花的高杆路灯。暖黄的灯光从四面八方照进来,倒把夜凉如水的雨后时分映出了几分温馨。
黎念乐交完稿已经过了凌晨两点,她合上笔记本电脑,终于再次端起了手边的高脚杯。
她问顾牧:“你怎么认出我的?”
顾牧不答反问:“那你又怎么认出我的?”
“我爸为顾家服务多年,顾牧两个字也算响当当,我能认出你也属正常。”
顾牧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以前你寒暑假常来我家玩,用我妈的话说也是个人精,你说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
顾牧这番话让黎念乐眼睑轻抬,只是黎念乐是对那档子事感到唏嘘,但到了顾牧眼里就成了心虚了。
他将瓶子里最后一点酒全倒进了黎念乐的杯子,直勾勾地盯住黎念乐的眼睛,“所以你为什么那么看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