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么矛盾的存在，他犯了难，深陷宿命之论，在绝望中沉溺。

父亲从小叫他忠于宿命。

他也一直如此，可宿命对他而言，是混沌且无解的。

卫明纠结两难，最终在两者之间选择了中立。

他成了一个傀儡，对父亲言听计从。

十几年来，都是父亲命人于各地，搜罗将死或已经断气之人的尸身，送到瘴林的万骨窟中。

那些源源不断的邪魔走卒，便是如此来的。

他知道父亲是听了庆云山宗主的胡言，以为瘴林里的邪魔能够助他修炼。

卫明不会反驳，因为他知道没有用，父亲从不相信自行修炼的卫明，能比仙山弟子更有高见。

无所谓，反正他有一身本事，可以将邪魔斩杀干净，从而护住巫咸族。

父亲告诉他，当年青鸾背叛巫咸，毁了镇山之石，令巫咸迅速式微，卫明便毫不怀疑。

并且比他还要怨恨青鸾，甚至厌恶和她一样贪婪无情的妖类。

但他在遇到良善妖类时，也愿意放对方一马。

可只有和黎酒的婚事上，他一拖再拖，没有办法给出承诺。

若不是父亲一再嘱咐他，黎长老在族中的威望，他会直截了当地退婚。

可他不能，毕竟他是个傀儡。

他同时是圣女卜辞选中的天神转世，他还要帮父亲在一众长老中斡旋，哄着凋敝零散的族人，拖着迂腐陈旧、不断凋零的巫咸族，再向前挣扎一番。

如此一来，他也算不辱“使命”了。

卫明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直面自己的内心了。

说完这一通，他顿觉身心得了片刻的宁静。

涂云昭看着陷入魂迷状态的卫明，听着他平静诉说心中苦闷，内心压抑异常。

许是她上一世在涂山之中，也遇到过此种孤立无援之境地，于是对他的遭遇更能感同身受。

可即便遭遇绝境，也要拼尽全力，在泥潭中再挣扎一番才好。

他用天命将自己框死，连一丝喘息与挣扎的机会也不留给自己。

限制太多，不论从何处发力，到头来不过是深感无力。

迷魂中的卫明双眸轻闭，安静乖巧，仪容翩翩。

少女点着他的额头，一声清润之音便传入卫明脑海：

“倘宿命是真的，你难道甘心做一个傀儡，被虚无控制一辈子？”

“既然如此，那活在世上的到底是你卫明，还是宿命呢。”

卫明眼皮动了动。

涂云昭猜他听了自己的话，内心有所触动，便继续劝慰：

“若宿命之论只是个骗局，你又当如何？”

“难道要放任自己活成一个谎言吗？”

闻言，卫明自黑暗中睁开双眸，眼中一片清明。

涂云昭还心下一惊，以为他假意中了迷魂术，戏耍她，登时有些羞恼。

半团红晕爬上脸，转身在一旁没好气道：

“都醒了还装什么蒜！”

等了半刻，他始终没有丝毫反应。

少女凑近查看，探究地盯着他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