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坦**道:“所为何事?”
少年只犹疑了一瞬,便坦言道:“见两个人,您是其中之一。”
谢冉没问另一个人是谁。
不必想她也知道。
沉默片刻,她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对少年问道:“他还好吗?”
“不大好。”
他本想说自己走的时候便不大好,至于如今,可能已是大不好了。
“陛下身边如今唯有我一人,国之不国,家不成家……来日,尽是未知之数。”
日日浸泡在这样晦暗的情绪之中,身边左右皆无依傍,还有霍其琛的下落与高泣的背叛……
怎么能好呢。
谢冉想了想,问道:“唯剩你一人?可你却来了金陵?”
少年闻言,面色亦不大好,最后却还是笃定的点了点头。
那时主君的命令,他人在一日,便一日不会违拗。
谢冉点了点头,语气颇为赞赏:“你很忠诚。明明不信大乂中人,却还是赌上身家性命长途而来……如今很担心罢?”
未想,适才表现还有些青涩的少年这回答得却很是干脆:“担心之事太多,不能兼顾,便只能舍小取大。来了还有希望,不来……守在南诏,便是死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
谢冉闻此,心底却是一沉。
这少年封蒙忌之命前来大乂,怀得既是破釜沉舟之心,那这所求……
勉力将脑中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压制下了,她又将少年的话想了想,这回却是一笑:“若然如此,蒙忌是该反思反思了。登基当政这么多年,竟是一场镜花水月,一夕下野,臣不忠民不念……”
“不是!”
她刻意的讽刺之言尚未说完,少年却又露出了些年轻人的本性。
沉不住气。
他自知失态,敛了敛情绪,却没断了辩驳之心:“不是的,并非陛下没有民心,是蒙阳的手段……实在太狠。”
最后四个字,他是紧咬着牙吐出来的。
至于蒙阳当政以来是怎么个狠法,谢冉不必再从少年这里听上一遍。
室中良久一阵沉默,忽然,她深吸一口气,开口直接问道:“蒙忌想要我保护蒙祯?”
“——!!!”
霍尘里可以说是目瞪口呆了。
不只是因为她一句话将蒙忌的意思猜了个分明,更是因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她知道蒙祯是蒙忌的儿子。
“您怎会……您怎会知道?”
谢冉没有遮掩,直接将那时在南境中与高泣见面相谈的事告诉了他。
少年听罢,脸上的神色可以说是很精彩了。
谢冉见他如此,隐约却有些奇怪,只是当下没怎么在意,不忘嘱咐道:“他们君臣之间我不便插手,不过高泣为蒙祯周全之事,我希望待你回去之后能将我这番话原原本本的告诉蒙忌。”
霍尘里一皱眉,复杂的表情里更添一丝勉强。
想了想,谢冉还是说道:“孩子,你既认他为君,磊落于君上,便是人臣的本份。”
比起各色的大道理,对症下药,对眼前的少年,这就是最有用的话。
果然,他虽仍是不怎么情愿的模样,可最后还是点了头,应道:“……我会的。”
她点点头,忖度片刻,诚恳道:“南诏国中之事我虽无能为力,但私情之上,我是希望蒙忌能够复位的。”
霍尘里面色一动,道:“之前大将军力阻两国议和而撤职的消息小子与陛下皆有耳闻,陛下当时并不意外,过后说起,君上对您心之所向十分笃定,小子却还曾一度怀疑。”
谢冉垂眸一笑。
“我希望他能复国,但这‘希望’二字轻飘飘,也是毫无实质。”她说着,叹了口气,长身而起。
“你回去,在他面前请转告我一声抱歉。如今我军职既撤,人也不在南境,往后你们若有关乎生死之事,可想办法去找王昭将军帮忙,但凡不犯家国利益,能帮之处,他定当极力。”
这句话,便不算轻飘飘了。
片刻的怔愣过后,霍尘里忽然后退半步,行南诏军礼一跪,叩拜道:“大将军恩义,小子拜谢万千。”
处理完谢府这件事,等她回到定元王府时,闻玄尚未回府,在下人那儿问了一句后,她便径直到了小女儿的房中。
寝阁里,大儿子正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哄孩子唱歌。
谢冉进去时,容儿已经睡下有一会儿了,闻呇却还那儿一直守着她睡熟。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浅的咳声,他心下一动,回头望去,这才发现了站在门口观望了许久的亲娘。
“阿娘!”
语气倒是激动,可惜声音实在太小。
他给妹妹细细掖了掖被子,左右察看无虞,将这一摊子交予了一旁姑姑,这才脱身窜了出来。
两人出了屋子,谢冉这时启口调笑道:“想不到你还挺有孩子缘的。你是不知道,你不在这些日子,这丫头一天到晚的念叨你,瞧那架势都恨不得长成你的一条尾巴了!”
闻呇脸上带着骄傲的笑意,哼哼两声,道:“那没办法,兄妹情深,也是家传么!”
谢冉心头一动,半晌,眼里笑意一深。
“明日藏锋入京,你带着容儿出城去迎迎,正好最近天气好,就当带她出去玩一场了。”说着,她还不忘嘱咐:“记得多带几个紫宸卫。”
闻呇对此颇有微词:“您这就是小题大做了,凭我的本事,难道还保护不了我妹妹吗?”
她抬手便在他后脑勺上一敲:“我防的是那个万一!可怜天下父母心懂不懂?”
这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再配上她这点零零碎碎的郁郁之色,闻呇心念一动,忽而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您是不是……想到宫里那个小质子了?”
“嗯?”谢冉斜了他一眼,一时半会倒是没答。想了想,她若有所思的看向闻呇,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听你爹说,三月末的时候你便随沈傲一起出面,将霍家那小子扣起来了?”
闻呇先是一愣,随即连连点头:“可不,那小子手底下功夫倒真是挺俊,好悬没叫他溜了!不过最后嘛,还是你儿子技高一筹,没在霍家人面前给你丢脸,说起来您是不是也该赏我点儿什么?”
“赏你个炮仗!”她啐了一句,眼珠子一沉,继续问道:“扣了人之后,这月余以来你都在紫宸府于清凉山设下的密所中看管他?”
闻呇撇撇嘴:“父亲都跟您说了,您还问我一遍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