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冉低头勾了勾衣带,心里盘算着杨衍此来的目的。
正此间,对面的人忽然开口说话了。
“……真没事?”
她心头猛地一动。
那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些怀疑和试探,听得出来,他是真的被自己那一句戏言给扰了。
“没事啊!”她想到这儿,瞬间便活络起来,摊手还转了个圈儿:“能蹦能跳,还能跟你顶嘴,您看我像有事儿的样吗?”
杨衍安心了,于是便冷笑了一声。
“那就是欺君了?”
她挑眉低头,嘟囔道:“没有啊,话又不是我说的……”
杨衍心道,是,是不是你说的,你倒真挺讲义气。
他问:“这就把闻玄卖了?”
“也不是啊,他又没跟皇上说我病了。”刻意加重了‘皇上’儿子,她虚张声势的诡辩道:“方大总管其时尚未传旨……欺他,顶多算是德行问题吧?”
杨衍眯了眯眼,看着她不说话了。
好半天,谢冉有点受不了了,小心的唤了一声:“皇上……”
说这话时,她还是带了些胆子在看着杨衍的,一声落地,明显见到他脸上神色一变,瞬息间她也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怔,脱口便问:“怎么了?”
杨衍眼里有两分隐忍,忖度片刻,却是抬了抬下巴:“说你的。”
她没再问什么,顿了顿,问道:“您不是为了求证我是否是真病了才来这一趟的罢?”
她这么一问,杨衍却是疑惑的蹙了蹙眉,反问道:“不然还能为什么?”
她愣在原地。
又是一段沉默,杨衍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也确定了杨衍的心思。
两颗心,各自五味杂陈。
渐渐的,他目露无奈的看着她,忽然疲惫的一叹。
“这段时间,我一闭眼睛总能梦到你——不是如今这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是小时候,我能随心所欲的训你斥你、能把你搁在膝上逗弄喜欢,能带着你四处疯玩儿时的样子。”
他语气沉缓,眼里有许多的不可说,顿了顿,隔空朝她抬了抬手,未及触碰,却又收了回去。
无声一笑,他继续道:“可是如今的定元王妃,我倒是连拍一拍头顶、碰一碰衣角这样的嫌都要避了,更不必指望你还能对我掏心掏肺。……午夜梦回,想来甚是可悲。”
前头的话已经让她起了势的愧疚之心疯长了,而那最后一句,经由他如是平淡的道出,仿佛是最后一根稻草。
午夜梦回,想来甚是可悲。
谢冉有些懊恼。
她咬咬牙,眯着眼看着他:“你故意的吧?”
杨衍倒是无辜:“嗯?”
她便无可奈何了。
最后,只能鼓了鼓腮帮子,低头不情不愿的唤了一声:“……兄长。”
于是,他终于一笑,欢喜而满意的应了一声:“——哎!”
被他轻拍着头顶,她也久违的一笑,认命之中,还有松了一口气的悦然。
片刻之后,两人并肩坐在寝殿阶前,脚边各自立了两只酒坛子。
“你见不见凌楉、见不见萧嫔我一点都不在意。原本命方迟传你去清明殿,我也不是为着教训你。”
他说着,又是无奈的一眼投去,接着道:“你总是一走就很久很久,你自己习惯了,天大地大,心思从未在紫寰之内,又怎么会知道身在其中的人是怎么想的呢?”
谢冉低着头,不满意的嘟了嘟嘴,反驳道:“说得像是我狼心狗肺似的……”
他哼笑一声:“不然你以为呢?”
“我也从没说过我不想你、不想阿姐啊!”顿了顿,她便携一副愁颜,道:“就是……与其见了面总要不欢而散,那还不如……留点好念想,干脆不见……也就不见了。”
她说这句话时,那样的神态被杨衍看在眼里,心头便开始发紧。
如同被荆棘勒到窒息一般。
好半天,他摇头灌了一大口酒,目光远远的投在前方,沉吟着道了一句:“对不起。”
就这么一句,谢冉险些没松了手中的酒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