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以为自己看透时,每每以为自己下定决心时,可是转瞬一个不防,便能让之前的所有想法尽数飞灰。
低了低头,他没有如愿看到她的神色表情。
许久之后,他缓缓道:“的确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对天下早已不再重要,但对我……”
他语速渐缓,不知是不是词穷。
好在,嗽玉郡主在此刻却拿出了难得的善解人意来。
“我明白了。”
——忽然一个打断,她这样说。
闻玄一愣。
反应过来之后,他很想问一问她究竟是明白什么了。可那话兜兜转转在唇边一溜,却终究未曾流淌出来。
谢冉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袂。
她看着他,目光无澜,还挂着一切如常的笑意。
“我去看看阿娘,天气有些凉了,你也早些回屋罢。”
迎面而来的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她的面容便有些模糊,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可到最后,他也只点了点头,笑着应了声:“好。”
在陈郡的最后几日里,风平浪静,并无什么大事发生。
“已然查过了祟书,十二日启程就好,过了这一日便要等月末了,姐夫那里拖不得那么久,故此便定了后日。”
这日谢蕤来母亲跟前服侍,一面将适才刚定下来的事一并回了,夫人听罢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二姐说,你也一起回去?”
谢蕤颔首,回道:“是,女儿正是要同您说这件事呢。也不知道就这么离开,您这里……”
看着她目露愧疚之色,夫人当是一笑,宽慰道:“我这里都好,再不济还有若谷陪着呢,你不必担心,想回去便回去吧。”说着,脑子里忽然便想起一事来,夫人便嘱咐道:“……对了,回去之后,在你爹书阁的檀木大案上有一副棪木镇纸,过去你应该见过的,你爹走的时候还念叨呢,说你二姐惦记他那副镇纸好久了,嘱咐我别忘了给她。我是不知要等什么时候才会回去了,你记着点,回去便将那镇纸寻出来,给你二姐送过去吧。”
谢蕤将此事记在心里,恭敬的应了:“好,女儿记住了。”
夫人拉着她的手坐下,心思一转,叹道:“说来京中府里那么一大摊子呢,也不能长久无人照看,你随你二姐一起回去也好,但回去之后千万记着要小心些,毕竟是个女儿家,自己一人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
谢蕤听罢笑道:“阿娘,瞧您说的,府中还有那么些个侍卫仆婢呢,哪里就只我一个人了?更何况王家与定元王府都在左右,即便真有什么不要命的宵小出没,这两家还能坐视不理吗?”
夫人却未展眉,仍是不怎么放心:“话是这么说,但偌大的宅子就你一个主子,且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阿娘岂会不担心?……诶,不然这样,让你归迭姑姑陪着你回去可好?万一有什么也好有个人商量的。”
说着,夫人回头便要叫人,谢蕤哪里敢劳动母亲身边的人跟着自己,连忙拦下了:“您可快算了吧,就算姑姑不嫌折腾,女儿也不忍心带走您身边的人。若谷毕竟是个小子,孝心他倒有,但还能指望他总在您身边陪着舒怀说话吗?”
夫人还不放心,她又道:“好了,您真不必担心……若不然便这样,我回去,时不时回府看看,有什么事料理料理,平时便与二姐说一声,在定元王府小住如何?”
这么一说,夫人眼中一亮,想了想,不住点头:“诶,别说,这很好……嗯,就是这样好。一会儿我就亲自嘱咐了你二姐去!”
谢蕤又无奈又感怀,很是摇头笑了笑。半晌,心思微敛,正色对母亲道:“阿娘,女儿这一走实属不孝,您在故里,千万要珍重再三,万事且往开了想,别自己苦着自己,也让我跟两位姐姐都放心。”
“哎,娘知道。”夫人慈爱的看着小女儿,眼里尽是疼惜:“你平素是最懂事的,如今急着回去,为的是什么,娘大致也能猜出一二来。”
谢蕤一愣。
“阿娘……”
夫人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只道:“人之常情,娘明白。”
“阿娘……”谢蕤当下便要跪,被母亲拦下之后,更是不无动容道:“这么些年养育之德,女儿都记在心里。在我心里,您与父亲,就是我的亲爹娘。”
夫人满面欣慰,颔首道:“好孩子,阿娘都明白的。”
“你爹才把你接回家时,你才那么大点,小小的一个人,却已经是你二姐几辈子都修不来的乖巧了。你是不知道,阿娘当时看着你有多喜欢。”
“这些年你一点点长起来,模样人品,才学品性,样样都没得挑,阿娘很是以你为傲。”说着,夫人眼里透出一点担忧之色:“只是你这丫头……什么事都爱往心里藏,太懂事了。你爹还在时就总说,你这点最像你生父,这也是唯一让阿娘放心不下的。”
谢蕤顿了顿,压了压情绪,笑道:“是爹爹和娘亲教得好,若谷年纪比我小,却是比我更懂事呢。”
“不一样。”
对此,夫人却是毫不犹豫的便否定了。
她抚着女儿的鬓发,不放心的嘱咐道:“好孩子,照顾好自己,别让娘担心。娘还等着给你觅一位佳婿,看着你成婚出嫁,生儿育女呢。”
谢蕤含泪点头:“您放心,女儿还要侍奉您终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