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她始终都不觉得自己与杨衍的感情好有什么问题,可独孤贵妃提及的这种不正之风却时刻都在提醒她——这两年尤其明显的,朝堂世族、宫中内外这些人看她谢冉,三千里云月功绩不算什么,首先想到的,绝对是她帝王小妹的地位,而后则是谢氏嫡女的身份,最后,还有几个人会在意她是不是金戈铁马守卫一境的领南大将军呢?
其可悲哉!
这样想着,她笑道:“哈哈……倒是我的不是了!”
贵妃不以为然,纠正道:“如郡主所言,趋利避害之本能,这是人心的不是。”
诚然,的确是人心的过错。
“姐姐很是明白。”谢冉微笑一点头,看着独孤贵妃的目光中透着赞许,顿了顿,继续道:“我得意姐姐也在于此,您入宫多年,圣眷优渥,却从未有过恃宠而骄的时候,为人处世避害却不趋利,这是您人品性情上的好处,皇上也一向看重。”
贵妃闻言一笑,心道,谁说嗽玉郡主不会说话的?她是陈郡谢氏的嫡女,而两代帝王的无边宠惯,又让她成为了这世间最有资本去随心而活的人。人情世故,她从来都不是不懂不会,只是不屑不愿罢了。
而这一刻,她称赞之中,亦愿将话说得动听且滴水不漏,足以见得自己在她心里是真能得几分尊重的。这样的结论让贵妃心里又愉悦了不少。
“郡主过誉了。”保持着温婉谦和的教养,贵妃停顿了些许时候,再开口声色更多了两分感激:“还有一件,我要多谢郡主为我关怀考虑。”
谢冉一时没反应过来。
贵妃解释道:“宫中的话藏不住,我知郡主愿意将这个孩子放在我这里养育,也是看着我早前失女的事。”
唔……是这件事……
提到此事,谢冉心里也起了些感怀。早夭的华阳公主论起来也是她的表侄女,虽然过去并没有多少机会得见,但听闻小公主夭折的消息时,她还是很伤心的。眼见如今,白云苍狗,想来哪怕在杨衍心里,这道伤也早已经结疤了,可对于身为母亲的独孤氏来说,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亦是直到今天她唯一的一个孩子。
谢冉正暗自想着,便听贵妃哀然道:“华阳走了这么些时日,有时候想起来,她一眉一眼什么样子都仿佛还在我这当娘的眼前一样……”略一抽噎,及时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贵妃强颜一笑,接着道:“不怕郡主笑话,多长时间了,我一直希望能再得一子,儿女都好,但求慰一慰膝下寂寞之苦,怎奈天不从人愿。……没成想,倒是来了您这么一位观音娘娘,过往日夜所求,竟就这么实现了!”
谢冉很难体会她的这种心情。但是看着她如今这样庆幸的模样,她也实在不忍心提醒她,这个孩子,终究是个质子。
质子,便是敌国皇子,敌国的儿子,早晚有一天,还是要回到敌国去的。
或者,恐怕还会有更糟糕的结局。
可是生于官宦名门之家的独孤贵妃难道会不懂这些吗?
不,她其实都是清楚的。
只是一夕得偿夙愿,来日若何,便都等到来日再考虑也罢。
这样一想,谢冉忽然又有些愧疚。
如若未来注定会分别,那自己今日所‘成全’之事,又究竟是好是坏呢?
沉吟片刻,她摇摇头,驱散了脑海中那些有的没的,对贵妃诚切道:“失去至亲之人的苦,外人无法感同身受。只是日子还长,姐姐也要看开些,您还年轻,皇上又恩宠丰厚,何愁往后不能儿孙满堂?”
也是好听的话,独孤贵妃听着倒也受用,点头道:“便托赖郡主吉言了。”说着,她又郑重起誓道:“您也放心,我今日也给您交个实底,您放心得过我,我必将蒙祯视如己出,倾心教养保护,竭尽全力,不使有心之辈伤到他一丝半毫。”
一字一字,都有着为人母刚强坚韧的力量。
谢冉心头一阵撼动,重重一点头:“有姐姐这句话,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