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律应了她一声,转而对沈傲道:“沈大人,烦劳多多照看郡主。”
沈傲脸上带着疏离的客气,闻言回道:“分内之事,殿下不必操心。”
这话倒是将里外分得很清,杨律暗自一笑,没说再说什么,便与谢冉告别而去。
“怎么了?”
谢冉一撩衣摆坐下来,看着沈傲这样子,她就知道他是有什么事儿。沈傲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上去禀道:“紫宸使刚刚送到的信,上头写的请您亲启。”
谢冉犹疑着从他手里接过那封写着‘嗽玉郡主亲启’字样的书信来,将信封一破,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脸色早已经有了发黑的趋势。
沈傲看到她脸色的变化,心头却是早有准备。
半晌,谢冉将信纸往旁边一拍,抬头眸带厉光的看向他:“你知道这是什么?”
沈傲摇头:“属下不知。”
谢冉倒是不觉得这个时候他敢说谎,只是一句‘不知’,实在不能让她消气。
“这是高泣的亲笔信。”
她刷得站起身来,双眉紧皱的质问道:“你告诉我这是紫宸使带回来的?是紫宸使跟高泣有勾连,还是高泣技高一招,能把潜藏在南诏的紫宸使翻出来?”
沈傲在听到高泣这名字时心头也是有些意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见谢冉走到自己面前,又道:“沈傲,你跟我说实话,紫宸府跟南诏究竟有什么勾连?”
这个问题,究其根源,也不是这一回才有的。
从上次闻玄亲自同蒙忌敲定那五年之约时便已经种在她心底的嫌隙,这个时候,闻玄不在面前,她唯一能问的也就只有沈傲了。
沈傲见她真动气了,自然不敢怠慢,连连道:“您别误会,紫宸府同蒙阳并无半点勾结,这封信……”他看了眼被谢冉拍在案上的那封信,犹豫片刻,索性一五一十的说道:“送来这封信的人名叫沈渐,真论起来其实并不算紫宸使,他是我异母弟弟,这些年一直往来南境与南诏、西晋之间,两国名士公卿多与他有交情,三国之间或有什么人事往来,他都可从中相托。”
这话极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谢冉愣了愣,反应了一下,都不知该从这话里的哪一个讯息开始着手。
“你等会儿,”她走到罗汉榻边一坐,反复捋了捋之后,首先道:“他们不知道他是你弟弟?”
沈傲摇摇头。
说起来,也是本糟心的帐。
“弟弟乃是家父在外私生之子,未入族谱,从小长在族门之外,并不为外人所知。”
谢冉又一缩脖子一瞪眼。
可真是人人都不简单。
其后,在她的追问下,沈傲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自己这个异母弟弟的身份。归结起来,这就是一个作为紫宸上将真正心腹的人,为了更好的为主公办事,是以打从一开始便未曾名入紫宸,而是拿着一个编织在明面上的客商身份遍走西南诸国,打出了一个独立的名号。
论起能力来,却可谓是紫宸使中的紫宸使。
“……所以,这位沈渐,他明面上的身份就是诸国间往来的客商,虽为乂人,却黄白至上,结交名门公卿,手眼通天,只要对方给足银子,什么登天之事他都能接敢做?”
沈傲顿了顿,点点头。
他道:“就是如此。而私底下,他则与我一样,是唯独听命于主公一人的心腹。”
“唯独听命于闻玄一人……”颇为玩味的讲这句话一喃,谢冉心思一动,问道:“那,紫寰呢?”
沈傲一怔,后退半步躬身一揖:“郡主恕罪。”
虽未言明,这也算是回答了。
“我明白了。”谢冉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可我不明白为什么。”
她道:“沈渐不谈,按理说你出身吴兴沈氏,高门世族之子,就算闻玄有些手段,但你又如何愿意以性命相托,以忠心相待,唯认他一人为主?”
对此,沈傲仔细的组织了一下语言。
“出身高门的人,看人往往就自然而然的带着门第之见,好将人分作三六九等。可我与沈渐岁托体于一父,身份之上却有天壤之别。对此我并不以为傲,反而待弟弟时常有愧怀,而主公则是真真正正的第一人——第一个将我与沈渐一视同仁、将他与万人一视同仁的人。而那时候,主公却已经是开府仪同三司的车骑将军了。”
他说完,抬眼看去,却见谢冉的脸色中透着许多意外之情。
他浅浅一笑,道:“这个理由,您似乎很意外?”
谢冉挑了挑眉,笑道:“别误会,我只是以为……能让你这样对待他,至少得有个救命之恩什么的。”
而不是这样笼统的缘由。
沈傲略略一忖,却道:“这要细数,倒也能数出来几次,只是相较于性命,属下更看重知遇之恩。更不提主公的心胸目光,才干韬略,还有不忘根本随遇而安的好处了。”
谢冉听得打了个哆嗦,啧啧两声道:“都要给他夸上天了,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往下听了!”
沈傲低头笑了笑,半晌,听到她说:“去把那封信拿起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