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她淡淡一笑,算了算日子,道:“此一去方才三天,看来议和之事进行得很顺利?”
云渊清略一颔首,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遮掩,坦白道:“很顺利。蒙阳答应退回边线之外,同我朝修盟十五年彼此不相侵犯,并且为显诚意,他承诺送质子来乂。”
“质子?”谢冉想了想,狐疑道:“他亲生儿子?我怎么不记得他有儿子?”
“年初刚刚出生的,方才满半岁。”
“半岁?”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怀疑自己耳朵进水了,可看着云渊清波澜不惊的面色,她实在说不出什么了。
“呵……”
半岁。
真是亲爹。
真舍得。
她还在无言之中,云渊清忖度半晌,率先开口了:“嗽玉,我知道这件事我欠你一个解释……”
“渊清,”
没等他说完,她便出声截断了他的话。
在云渊清安稳的目光中,她起身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两天前我将彻儿调回主帐,自己过来等你,就是为了跟你坐在一起把事情全都摆在桌面上说明白了。”
她如此开诚布公,云渊清倒也坦然。微一颔首,他淡笑:“我猜到了。”
谢冉沉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开始的第一句话便道:“素心的死,我很抱歉。”
云渊清眸中微微一动。
片刻,他点了下头,道:“我也一样。”
谢冉心里一抽抽,还是说道:“可就算你再伤心也好,渊清,你要明白,皇上跟此事没有关系。他从来都知道素心的下落,当初是他金口玉言赦免素心的,如若他真想要她的性命,根本不必等到现在。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动她?你细想就知,这根本就是没有道理的事。”
她说完,一颗心仿佛悬在了嗓子眼儿,忐忑不安的等着他的答复。
云渊清勾了勾嘴角,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没有:“我不愿意想。有没有道理、是谁做的,其实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我在乎的是我妹妹死了,至于所谓的报仇……”
他摇了摇头:“嗽玉,你也应该明白的,如若我想报仇,当初王兄杖毙当庭、云府灭门时,我就会报了。”
谢冉怔在那儿,唇瓣微张,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渊清深吸一口气,扶住她的双肩道:“听我说,此番南诏之事,我欠你一个解释。这个解释就是……当两府回禀南诏内乱,蒙阳有篡位之机时,那个时候前线战势猛烈,我站在军师的立场上统观全局,在无援的情况下,议和就是最好的办法。而如若南诏仍以天册为元,则这两个字就永远上不了台面。”
“而你嗽玉——凭你对蒙阳的看法、你对蒙忌霍其琛的看法,如若此事让你知道了,你决计不会支持议和的。”
他说完,谢冉立时反问:“我为什么不支持议和?”
云渊清一噎。
谢冉眼里透露出洞悉一切的目光,而那种目光,恰恰是云渊清此刻最害怕的。
她不支持议和的原因,她自己清楚,云渊清也清楚。
片刻,他仍是坚持道:“至少缓过这口气,北境安定下来,军中国中休养生息,往后蒙阳再怎么筹策也不会是我大乂的对手的。”
谢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翻了翻眼睛,长出一口气,问道:“咱俩并肩作战多少年了?……嗯?”
云渊清不自觉的蹙了蹙眉,紧紧看着她,没有说话。
转眼已将五载。
她说:“你比谁都清楚,就算是今天与我对战的仍是霍其琛,就算他的攻势一鼓作气直捣我主帐而来,就算我谢冉手里只剩一万人,对他的二十几三十万,我该赢一样赢。”
她颤颤的吐出一口气,摇了下头,道:“渊清,你比谁都清楚。不管是看眼下还是谋长远,蒙忌当政,死伤都会更少。”
熟料,云渊清沉吟片刻,却道:“这一回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在谢冉充满狐疑的目光中,许久,他方才说:“谢公病逝,”
她蓦然一怔。
他说:“你甚至不能回陈郡一拜。”
她不动声色的与他对视着,忽然感觉到害怕——
并非害怕云渊清,而是对自己此刻的想法感到害怕。
如若没有素心之死,则此刻听到他这么说,她一定会毫不犹豫便相信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因父亲之死而悲伤,不足以以少胜多,对抗敌军。
可现在,看着他与往昔毫无二致的沉静目光,她却发现自己不敢相信了。
许久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从他身边走过时,一手拍在他肩上,沉沉吐出一句:“我希望,在你做出那些决定时,真的是因为顾及这一点的不一样。”
话音落,她几步走到帐前,便扬声道:“来人!”
帐外走进两个侍卫,赫然应道:“末将在!”
她背对着云渊清,出口凌厉,直言吩咐道:“守住营帐四方,没我的命令,不准云军师踏出大帐半步!”
“诺!”
“嗽玉!”
谢冉没有回头。
她侧目道:“议和与否,你有你的观点,我有我的,不幸的是,领南帐至今还是我说了算,你安心在这儿呆这儿,如若我真的阻止不得,圣旨下来,我即刻还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