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寒渡踏进正殿时,正好遇上刚刚诊治完毕意欲退出的汲媚。
汲媚见了他,微微一怔,随即福身唤了声:“大人。”
他的心神显然不在于此,看了汲媚一眼,点点头,便示意她先行离去了。
寝殿中,除了未若,如今太后几乎已经不留别的人侍奉了。
出乎意料的是,谢寒渡走进去,见到坐在榻上的胞妹时,她的平静,却连老比丘都难以企及。
未若犹豫了一瞬,刚要有所行止时,太后一个眼神淡淡扫过来,她会意,只得不放心的退下。
谢寒渡没有见到预想中的声嘶力竭。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正当他忖度着措辞时,榻上的女子忽然开口了。
她带着感叹,怅怅然道:“宝象七子,算起来,最像他的,还真是阿衍……”
谢寒渡微微蹙眉。
她似乎是在笑,眼帘微低,追忆起了过往:“我记得那年弘农杨氏三书六礼聘婚求娶时,哥哥曾当着世子祁安的面儿说过,成婚之后,若是他敢将风流债带回家里去叫我伤心,到时候什么世交情分都不算了,哥哥会提着宝剑闯他弘农杨家的门,为我撑腰做主,绝不准他负我一丝半毫。”
她抬起头,一动不动的直视他。
“这话曾是你说的,是不是啊?”
他眉间紧拧。
许久,终于道:“……是。”
“哈……”她忽然笑了,垂下眼眸,摇着头,良久之后,痴痴的问:“那怎么到最后你却去护着杨家的人,反而不护着我了呢?”
谢寒渡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
她便笑道:“你不回答,是因为背叛于我无言以对,还是对我这个人,你无话可说?”
他一双眉眼似乎又深了一层。
已经不能更深了。
“令端,”他叫了她一声,无力的问:“你让我怎么护着你?”
她挑了挑眉。
“怎么护……是个好问题啊。”
“其实法子很多,你能护我的时候,本来也有许多。”她直了直背脊,眼中笑意顷刻消散,只余一抹冷光:“可是从我踏出谢家门,这几十年,你从未选择过我。”
短促而有力的一针扎在他心头。
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道:“当年祁安与令徽之事,你尽可以怪我——你可以怪任何人。从正妃到侧妃,情义、地位、脸面,他尽皆负了你,而我也没有依言为你力争到底,这是他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你姐姐她也对不起你。可你之后的所作所为,却让这份愧意消散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磨灭不掉的痛恨。”
看着他那道痛恨又痛苦的目光,她眼中渐渐凝起一抹玩味。
他问:“令端,你作局谋害你亲姐姐,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就为了这个皇后之位?”
这句质问,憋在他心里,已经太久了。
久到今日一夕吐出,竟都有种隔世之感。
谢令端默然打量了他半晌。
“你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却是很坦然的模样,又是一叹:“你早就知道了罢……”
谢寒渡没有说话。
她半是质问,半是自语,笑着问:“可是哥哥,并非所有事情你都知道。”
“皇后之位?哈哈哈……”
她摇摇头:“可你知道么,我不在乎。”
谢寒渡兀然一怔。
她说:“为妻为妾,贵妃还是皇后,我从开始到最后,从来都没在乎过。”
她在说什么?
他忽然有些听不懂了,心底跟着难以抑制的翻涌出一股惧意。
“我当年作局构陷她与祁宁有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腹中之子并非皇嗣,又于她分娩之时设计以死胎换下那个孩子,让杨祁安对她因爱生恨,恨到在她死在产**多年之后都不行拜祭、无有追谥,你说我为了什么?皇后之位?哈……真是个笑话!”
她站起身来,直直的与他对视:“你们都知道我恨,可却无一人真正知晓我恨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