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你想帮他立威,也不总不好拿那些无辜性命去堆罢?”她闭了闭眼,问道:“当年云家事,那些条无辜性命还不够吗?”
谢公心头一动,张了张嘴,似乎本想解释什么,可犹豫片刻后,终究只是说了一句:“你的意思我明白。”
夫人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等来后话。
明白,也只是明白了。
她如今越发不欲与他起冲突,心头纵然不舒服,但想了想,也只是掉转话头,不再提此话:“对了,景曜那头抓到了嵇子陵,你打算怎么办?”
谢公一顿,刚要说话时,便有下人进来通传——
“大人、夫人,清王殿下求见。”
闻言,夫妻两人对视一眼,谢公点点头,便让人去传叫了。
下人退下之后,夫人想了想,道:“听弗儿说,皇上已经暗中出宫见过老七了,跟着清王府的禁也解了。他们兄弟……应该无事罢?”
对此,谢公并没有别的话,只是说了一句:“能有什么事。”
不多时,杨彻进门,谢夫人已经离去了。谢公许久未见这个外甥,却也没想到一夕相见,竟会是在这么个局面之下。
杨彻倒是从容坦**,大礼一拜,唤道:“拜见舅父!”
“起来吧。”谢公难得有些笑意,将人唤起来便道:“王府解禁也有两天了,今日才想着来看舅父?你小子越来越不像样子了!”
杨彻连忙告罪道:“舅父多担待,实在是老七这些日子精神不济,怕过了晦气给舅父。这不刚好一些,便紧着过来了。”
跟着,他看了看谢公的脸色,不乏忧虑道:“之前听小九说舅父遇刺之后身体一直不好,老七心中也很是惦念。看舅父如今神色也显憔悴,实在应当好生将养,切莫过于劳累才好。”
谢公怅然一叹:“往后想累也没什么精力了,处置完这一回的事,也算是舅父鞠躬尽瘁了。”说着,目下一转,径直便问:“说说吧,你小子过来除了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旁的事?”
杨彻微微一顿,抱拳道:“老七明日便要启程回返南境了。”
“明日?”瞬息的惊讶之后,谢公一想,却也释怀,连连点头道:“也好……早些回去,离了这是非地,眼不见心不烦,也好……”
杨彻低眉犹豫一瞬,又复抱拳单膝跪了下来。
“舅父,老七有一不情之请,但请舅父成全。”
谢公见此,心头立刻有了猜测:“你是担心你母亲?……放心,皇上他……”
不想,杨彻却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舅父容禀,皇兄并非冷血无情之人,母后的安危,老七并不担心,只是母后她……”
说着,他脸上露出一层忧难之色,顿了顿方继续道:“舅父应当最了解,母后心气高,此番之事她虽是有错的一方,但一日看不开,也总觉的是旁人对不起自己。我本想亲自去看她,可脚步停在隆寿宫外,入耳听着母后在殿中那些声嘶力竭的喊叫——想象着那些我过去从未在母后身上看见过的样子……”
他不住摇头,终于道:“我实在不敢进去。”
谢公心头一动。
片刻,他问:“你害怕?”
这个想法,过去从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杨彻却道:“……千军万马我不惧,可是母后……”
“过去我只知道母后待我与皇兄有所偏私,但真走到这一步……这个念头我不是没有过,但却从未相信过。”
“我本以为那年争位失败,皇兄登庸后对母后尊敬有加,这些年我又不在跟前,两个儿子孰优孰劣任谁人都看得出来,我本以为母后待皇兄应当……”他数度难以自持,最终说道:“即便不能亲近有加,也该是母慈子孝了……”
他说完这番话,谢公已然出离惊诧了。
“彻儿……!”谢公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问道:“你……莫不是你当年投军,为的是这个?”
杨彻倒是被谢公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惊。
沉吟片刻,他道:“并不完全为此。我素性不爱拘束,舅父是知道的。紫寰不提,便是这一座京华,也从来都不是我的归属。”
并不完全为此,也就是说,终究也是有为此的部分了。
这一刻,谢公很难形容自己心头的感觉。
原本这些年,任谁看都不会说这两个孩子彼此亲近,兄友弟恭。
可偏偏杨彻当年投军远走,立意出发,做的却是多少亲近兄弟一辈子都不会为对方做的事。
而今天呢?
他们俩之间,在内不近,在外,又是这么个局面。
怪谁?太后?
还是造化弄人?
谢公重重一叹。
“你啊……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弟弟,可惜……”他摇着头,最后也只能叹一句:“可惜了……”
杨彻并没有追问可惜什么,只是恳求道:“老七走在当下,只希望舅父有空,能进宫去见一见母后。”
“您是母后亲生兄长,母后待您素来尊敬,即便此间之事生出许多隔阂,但到底多少年兄妹情分还在,老七恳求您能看在过往情分、看在外甥的面子上,前去开解母后一二,别让她停在牛角尖里走不出来。”
“你这孩子啊……”谢公无奈,苦笑道:“你的心舅父明白。你母亲是我的亲妹妹,我待她,与你姨母和小舅舅都是一样的,她呢,她那心里想什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若能劝的明白,又哪会等到今日你来说这话?”
“老七知道要让母后看开,机会渺茫,可却不能由此便放弃。”他说着,又叩了一记头:“但请舅父成全外甥所想,至于结果如何,外甥并不敢强求。”
“尽人事听天命……”谢公点了点头,终是道:“放心吧,舅父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