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吸气的声音。

“所以妈妈，放下过去吧，你从来……”

“都没有亏欠过任何人。”

妈妈……

听到这声‘妈妈’祝绫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二十三年了。

只是这一句话，整整二十三年积压的阴霾，仿佛也能透进光来了。

而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顾寒卿在听到这句话时，眼神却又暗淡了些。

他接过祝绫手中早就挂断的电话，看着这个哭的直不起腰来的女人。

“您知道小芊住几楼吗？”

……

关灯的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窗边地板上被随意搁置的手机亮起一片刺眼的白光。

她坐在落地的窗户前，歪着头倚着玻璃，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眼角发红但仍是倔强的不肯流下一滴眼泪。

结束了，这样她也能毫无顾忌的过自己的生活了吧。

“……”

她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自嘲般笑了。

“我也想，当一次自私的‘坏人’啊……”

但又能怪谁呢？祝绫当时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学生，面对一个毁了自己大半生的孩子和所谓的‘家人’，她又能怎么控制得住不去厌恶呢？

不只祝绫，程芊芊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恶心。

一个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注定不会太受欢迎。

想到这，所有的负面情绪突然一下子涌了上来。

当时跳崖的时候，自己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

解脱感。

想到这，她抬起手，无意识的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叮——

一声清脆的手机铃把她惊了一个激灵，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亮屏的手机上弹出一条短信通知。

顾先生：开门，送货。

程芊芊默了默，最后放下手机悄悄去门口看了一眼。确定这人不是被偷了手机后，接着打开了门，只是还没看到人就被一堆叮叮当当的塑料袋挡了一脸。

“这？这都是啥？？”

“喝的，还有一些小零食。”

她费劲的抱着这一大包东西，把门开了开。

“进来吧，帮我把门关上啊。”

顾寒卿犹豫片刻，还是照做了。

屋里被收拾的很整洁，客厅里放置茶几的地方被铺上了一层灰色的长毛毯，毛茸茸的给人有种莫名的放松感。

女孩光着脚走在木质的地板上，站在和他隔了一个小柜子的长桌餐厅旁，踮着脚去吊橱中拿出几只杯子转身去厨房清洗。

“备用拖鞋在门口的小柜子里，进来先随便坐。”

站在门口的顾寒卿：“……”

有点紧张。

几分钟后，程芊芊才发现，根本用不到杯子。

全是罐装和瓶装的。

“这么短时间你上哪里买的？”

“下午的时候买的，忘记让你拿着了。”

程芊芊点点头，随便应了一声。

她偷偷观察了一下这人等着他再说一堆乱七八糟的‘心灵鸡汤’，但是没有。

“你怎么遇到她的？”她装作无所谓的问道。

“她一直在车里，见你走后才出来的。”

“是嘛，难怪没看到她。”

“你们……长得很像。”

程芊芊听了嗤笑一声。

“我也觉得是，我爸是单眼皮，我随我妈。”

“你父亲？”

“对啊。”程芊芊点点头，毫无避讳的说。

“不过，他死的早，我对他的印象不多，只是隐隐记得他曾经也想送我妈回去。”

“但是村里人怕她回去招来警察，所以……”

“他为了把我妈送出去，自己滚下坡，不小心摔死了。”

自那之后，只剩下她和家里的那个老女人相依为命，那老太太一直厌恶她是个女孩，加上自己跑了儿媳又死了儿子，在她眼里，程芊芊这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就是个妥妥的‘灾星’。

“说起来，要不是我妈报警及时，我也可能直接就被打残了。”

老太太虽然对她恨之入骨，但毕竟也算个女娃娃，长大一点还能卖给其他同村人，给自己攒个棺材钱。

听着她平静的说着，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手。

她小时候……都经历了些什么？

“后来呢？”

“唔……后面就好了，没多久师父他们就找来了，再之后，我就和师傅一起了又认识了师母。”

“师父家里还有一个小我几个月的弟弟，不过他近几年去国外发展了。”

说完她一手托着脸想了想。

“算起来他和你好像是一个专业的，而且也是南大毕业的学生。”

“他叫什么名字？”

“姜铭轩。”

顾寒卿听了一愣，接着笑出声来。

“嗯？你认识他？”

顾寒卿点点头。

“何止是认识，算起来他也是我学弟，我们是一个导师带的。”

程芊芊瞬间来了精神，继续追问道：

“就是你说的那个同校的朋友？”

“是啊。”

“这么巧？！”

“嗯，一直听说他有个姐，但谁都没见过。”

“没想到，原来是你啊。”

“……噗嗤。”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我说他每周回家都有说不完的话似的，还总说现在不说，回学校就得憋着了，合着是因为你啊？”

“他跟我分成一组后，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后来无聊透了，就去找门卫或者保洁阿姨聊天，不过到了时间还是得回来。”

“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还嘱咐我说：姐啊，长大以后别找个‘闷葫芦’，容易无聊死。”

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这个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直接聊到了后半夜，后来顾寒卿走了，她还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

这是她第一次对人敞开心扉的说这么多，仿佛心中的担子也因此轻了不少。

后来，程芊芊又带着他去见了自己的师傅一家，姜铭轩听了消息，没几天就从国外跑回来了，见到顾寒卿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当我姐夫？？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两家很快商量好了日子，两人订好结婚日期没几天就先去领了证。

回到车里，看着手中的两个红本本，程芊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你掐我一下。”

“嗯？为什么？”

程芊芊两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我总觉得不太真实。”

说完，她又翻了翻两本册子。

顾寒卿叹了口气，探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

“现在…够真实了吗？”

程芊芊呆愣的看着前面，又转头看看身旁同样扭过头，耳根有些泛红的人。

“不够。”

话音刚落，她便一把扯过他的衣领。

动作粗犷又笨拙，甚至还给这人嘴唇上咬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她有些慌张的想缩回来，但半途却被扶住了后脑勺退无可退。

抬眼对上这人炽热又克制的目光，她心下一横，两手揽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主动的回应着。

狭小的空间里，安静的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直到急促的呼吸声响起，他才小心翼翼的松开这眼角泛红，睫毛微颤的猫儿。

他探身帮还没回神的人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程芊芊顺了顺呼吸，冷静片刻，突然开口道：

“我要吃红烧排骨。”

“好~”

“吃两盘。”

“没问题。”

她转头看向脸上止不住笑容的这人。

这货为什么这么高兴？

顾寒卿：因为亲到老婆了。

“咳咳！那就先去一趟超市吧，去买点调料什么的，正好家里东西还不齐全。”

“行啊，那就麻烦司机大爷您快点吧。”

顾寒卿听着这骤升的辈分，突发奇想的来了一句：

“那这位小姐，您的手机尾号是多少？”

程芊芊挑眉看了他一眼，然后趁着红灯探身在他脸上一啄又迅速缩了回去。

“尾号8855，麻烦师傅开快点，我还等着我老公做饭呢。”

顾寒卿满意的笑了笑，点点头轻声道：

“遵命~老婆大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