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中道童言语莽撞,冲撞这位女居士之处,还望多多原谅。”
他虽是近四十的年纪,长相却很年轻,是一种云淡风轻的儒雅,嘴角总带着淡淡微笑,看得人如春风拂面。
姜怀玉亦是和气笑道:“既然观主诚意道歉,好,我不怪他。”
“……”
众人都叫她这淡定的神情和话语噎得说不出话,李漱寒分明就是先礼后兵,她却真理所当然的应下来。
李漱寒不为所动,继而脸上表情渐渐沉静道:“可你此番所为,的确对我道教诸位道君有着不敬之意,侍女询问是否敬香,既是到此,你还是不愿,说你心不诚可有错?”
“不上香便是心不诚?”姜怀玉轻笑反问:“对谁心不诚,清虚观?观主您?还是这泥塑的诸位道君?”
李漱寒道:“自然是诸位道君,我李漱寒与清虚观上下百位道友,只不过是修道之人,怎敢受他人敬拜,夫人言语还望严谨些。”
“既然是诸位道君,小道士与你,还有这些个所谓心诚之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就因为这几十文钱的香?”姜怀玉笑容渐淡,嘴角暗含冷意,眼中也仿佛淬了冰一般。
“你连几十文钱都不愿换做几柱香敬拜道君,难道还不是心不诚!?”
“真人说得对!哼,倘若心不诚也就罢了,还在这死不认账,叫人看了笑话!”
“啧啧啧,不过三十文钱,证明自己心诚则了,看着也不像什么穷酸人家出来的,怎的这般小气,还专门跑到华凤山来。”
几个嘴碎的夫人,争着发表自己的言论,想要在李漱寒面前露露脸。
要知道这位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观主而已,据传京中太师的母亲,老夫人对他可是极为推崇,逢年过节都要让他送些道教法器到府里,回时,则带着一堆赏赐回,就连宫中贵人,都不少很是推崇他。
这些人瞧见姜怀玉和李漱寒对上,脑海汇总第一个想法便是觉得她疯了,接着又觉得她是哪家小门小户,连李真人的大名都不曾听过,才会在这大放厥词。
李漱寒摇摇头:“银钱多少,皆是心意,但女居士此番所为多是不敬重的地方,道童说得对,心不诚者,清虚观的确是不允其入观。”
姜怀玉不屑和这种虚伪之人掰扯太多,她只是眉眼之中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张口反问:“既然你自称修道之人,可知道致虚极,守静笃六字之意?”
这六字说出,原本还闹哄哄的道观顿时静谧一片,众人并非知道她在说什么,而是因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才下意识闭口不言,尤其是看见李漱寒瞬间凝重面孔。
“是……”李漱寒言语有些犹疑。
“我来告诉你是什么意思,修道最终需要做到万物皆空,守住静心的境界。”姜怀玉虽是站在台阶下,却更像是站在高处往下看的那个人:“人以养道求玄之法,要得玄关,惟有收敛浮华,归于笃实,凝神于虚,养气于静,才能复本归真。”
李漱寒神情当即大惊。
姜怀玉不管他什么表情,先将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怼一次再说:“诸位道君只因修炼有成才受香火供奉,然而他们亦是万物皆空,纵使行善也非有所求,你们修道,虽然做不到这样的境界,却也没有资格代替道君强求香火,正如他们不会显露真身,只为求得这几十文钱一样!”
“我来这华凤山时,沿途见到许多衣不蔽体,饥肠辘辘的流民,好在瞧见风景秀丽的华凤山,听到平心静气的颂道经声时,觉着心情好一些,倒没想到这一切只不过是飘香的莲花,揭开一看,底下全是些恶臭淤泥,几十文钱于你们只是所谓‘心意’,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将这心意留给流民?难不成道教告诉你们的就是不给钱者,心不诚吗?!”
这一通话,再无人敢反驳,即使她们脸色青红交加显然是心里有怒气的。
但这些人或多或少也信奉道教,因此对于姜怀玉说出的话,下意识的觉着晦涩难明,又恍然觉着有大道理。
李漱寒脸色变幻,最终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长长作了一揖:“想我李漱寒修道多年,竟是叫这些虚名遮蔽了内心,又挡住了双眼,敢问这位夫人姓甚?”
“姜。”
“姜夫人,先前我所言,以及这道童所言,漱寒在此当着众人面,同你道歉。”李漱寒走下石阶,又长长作了一揖。
众人这回再没有七嘴八舌地说什么,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姜怀玉,现在她们只想知道她是哪个世家门阀的少奶奶,除了那些世家门阀外,谁家还能养出这样有底蕴的妇人,先前姜怀玉的直言不讳是莽撞无礼,现在看来则是有大家风范,临危不惧。
姜怀玉浅笑看着这群人的模样,总算是知道为何大云国平静这么些年,还一直靠着发现过去遗失传承来出现新玩意儿,连道士都只会沽名钓誉,赚取银钱,连炼丹都不会,她还奇怪豆腐为何没在大云国出现,现在看来,本是科学家做实验雏形的方士炼丹术,都叫这些只会装模作样的人忘到脑后头去了。